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与你告别(珠光宝气同人) 作者:牧神 文案: 第一次看《珠光宝气》还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只觉得虐,就没有继续下去了,我向来是避虐而行,今年忽然闲着又拿出来又看了看,还是觉得虐。。。好吧,有些东西就是那样,不为时光而稍有转移,然后觉得写着练练笔也好。 贺峰跟雅思,忘年恋,年龄差有些大了,这种爱情模式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悲剧的色彩就浓,一种从来就有的无能为力感。 其他的就不多介绍了,会看这文的应该都看过剧,了解的不要太多,而且相似的文也太多。 写着比较随意,大家看着也随意就好,没有很认真地构思,应该也不会去细究文笔,严谨的写作太累,想写点随风写意的东东。。。 就是这样。 补充:这篇文里我不会怎么写到除主角外的其他人,因为懒。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康雅思,贺峰 ┃ 配角:珠光宝气剧中的人物,个别原创 ┃ 其它:港剧,TVB,珠光宝气 ==================   ☆、不平静的夜   那个注定不平静的夜,书房里的两人开始久未有过的对峙,当争执到极点,贺峰猛然说出那一句离婚,雅思停住,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说出离婚这两个字,虽然说,这一两年来他的身体与精神状态都大不如前,或者说,他根本是得了心理方面的疾病。   但即使如此,离婚二字又怎么可以轻易地说出?   他的面色非常阴冷,肌肉则微微抽动,他的情绪病好似又发作了,他盯着她说:“离婚,你要什么可以直接说。”   他竟然这样快速地就提出了离婚的条件,那么快,好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般,雅思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下意识地想要恳求他,但他的眼神这样冷,又充斥着怒气,如果这一刻她恳求,只会让他看不起的吧?   雅思深深地吸了口气,控制着不停翻涌着的情绪,他们之间曾经是有爱的,至少在她看来,她是爱他的,她爱他的智慧,爱他的风度,爱他赐予的社会地位与富庶的生活。   但这两年来,他竟然从那样一个翩翩风度的男子,转变成了这般的反复无常。   这样的从高峰到低谷的爱情,他对她的无限宠爱到毫不信任,简直使她疲惫不堪。   雅思无助地坐下,她的头脑不能够思考了,贺峰似乎并不罢休,“提出你的条件来,别浪费我的时间!”   她的怒气似乎也要升上来,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我要天堃。”   他的反应如她想象的那样,面色愈发阴冷了,他说:“做梦!”   “既然如此,你又说什么废话。”   雅思打定主意他绝对不可能放弃天堃,那是他毕生的心血,她也没有野心大到非要此,只是想到如今他们竟然真的在谈离婚,她在无限心痛抽搐之外,竟感觉到一丝凄惨的可笑。   “除了天堃,”他终于又说出一句,又补充,“还有美域高。”   雅思看着他笑一笑,他名下最好的企业就是这两处,其他的虽然也有,到底比不上,难道是画廊?   “让我想想再答复你,”雅思说罢,从他身边离开。   她直接走到卧室去收拾东西,心里是极痛的,但此刻她拒绝去想,愤怒与灰心更占了她心里的比重,她拿了几件寻常在穿的衣服,提了皮箱走出。   贺峰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出来,他当然是不会出来的,雅思从楼上走到楼下,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佣人是在的,还是管她叫太太。   雅思听到这一句,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然后说:“叮嘱老爷按时吃药。”   她连夜就走,多看一眼贺家大宅都没有,她知道贺峰虽然提出离婚,但没有让她马上离开,在名义上她现在还是贺太太,但她这一刻的情绪竟是这样的冷,还带着与他较劲的赌气,她连多留一秒也不愿。   她是想带着迅迅走的,但平心而论,让迅迅跟着贺峰比跟着她好,他是香港富豪之首,家大业大,以后少不了儿子的一份,即使没有贺哲男那么多。   再有,儿子毕竟是姓贺的。   雅思没有回到康家,她搬到一家酒店去住,这是暂时的住所,再迟点她可以买层楼,即使贺峰没有什么给她,她也有本事买得起一层可以供自己住的,相当不错的楼。   她是第二天早上听到贺峰因病住院的消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开车飞速地赶过去了,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她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爸爸已经过了抢救,你不必来看他,”贺哲男对她的态度是一贯的冷冰冰。   “让我看了他,我自然会走,”雅思的态度也不见得好。   贺哲男还想要拦她,雅瞳上来拉住他的衣袖,雅思便毫不顾及他们,二姐楚楚的眼光在她这儿也没有用,她闯进病房去,看见贺峰在加急病房里静静地躺着,还有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地守着。   贺峰的脸色灰白得可怕,但旁边的机器显示着他还是活着,她不知道多担心他会死,毕竟他最近的生活状态太差了。   雅思的眼泪瞬间就要掉落下来,她上前想要去抚他的面颊,他是因为与她争吵所以发病吗?她昨夜为什么要那样与他争吵,明明知道他是个病人。   手指上璀璨的婚戒闪到了她的眼,她怔怔地看一会,想到昨天夜里他们间大吵的原因,以及他到最后吼出来的那句:   我要离婚!   他要离婚,他无比地厌恶了她,他甚至怀疑她与其他男人有染,雅思怔怔地,为自己的痴心,与他的猜疑,轻易就落下泪来了。   既然这样,那就离婚吧,他贺峰想要做的事,又怎么会做不到呢?就像当年他想要追求她,也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她就扑上去了。   她脱下戒指放到小桌上,转身便走,似乎没有一点留恋。   “什么?你跟贺峰离婚?”妈妈白筱柔听到她离婚的消息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啊!”   “我就是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才决定在这儿住着,暂时不回去。”   雅思已经搬到郊外一幢二层洋楼里,这是她以前的财产,那时候与杨志球离婚,她的破产令解除,其他的都收了回去,幸好还有这一处不动产。   白筱柔无奈地,“那你怎么惹他了?不是说让你听他的,让着他吗?”   “我没有让吗?我已经让到最后了,他还是要离婚,我有什么办法?”   雅思知道以妈妈的处事风格,她一定不会同意她跟贺峰离婚,而如果真的离婚不可逆转,她一定会想尽方法取得最大的财产,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随着妈妈的,只是这次,她却不想了。   失去贺峰让她心灰意冷,拿到些财产又怎么样呢,反而会让他真的以为,她是冲着他的财产,才肯嫁给他的。   不要也罢,当是留给迅迅,那是她的儿子。   两个星期以后,她看到报纸上登出贺峰出院的消息,就知道他的下一步动作就要来了,果然一个星期内,她收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你现在在哪里?”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带着病,她有一个月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如果你想跟我离婚的话,直接寄离婚协议到我家里就行,我会签的。”   雅思的话说得淡定,那边的声音沉默下去,然后他又问:“你要什么?”   “你准备给我什么?”   “我说过,除了天堃跟美域高,其他的你可以开口,当然,别太过分,”贺峰说。   他真是大方,也真是小气,守好一条不能付出的线,其他的则任意,雅思苦涩地笑,无声地,或许到今天她可以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那就是,无情。   “把你想给我的那份,都给迅迅吧,这样就行。”   “这么说,你是想跟我争孩子的抚养权了?”贺峰的敏感疾病又发作起来。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迅即地,“因为他不是我的了孩子?你是不是让我说中了?!”   涉及这个关键性的问题,雅思又被深深刺伤,他竟如此怀疑对她对他的忠贞,“你如果不信迅迅是你的儿子,那么把他给我就是,省得在那儿碍你的眼!”   雅思叭地一声挂掉他的电话,有始以来这是第一次。   她没有收到贺峰寄来的离婚协议,是因为,他的代表律师直接打了电话给她,然后带着协议书来了,他对她的称谓还是贺太太。   “行了,不用说了,”雅思阻止他要开始的客套话,“给我吧。”   贺峰派来的这名律师她是认识的,是天堃法律团队中的首度律师,四十多年纪,她在执掌天堃的那几年也小有接触。   这时看她的神色冷淡,还有那时候的霸气,他暗想果然夫妻的气质会越来越像,这副模样简直便是复制。   雅思抽出那份协议,离婚两个字异常刺眼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觉咬紧了唇。   看也不看内容,拿过一支笔来,刷刷刷几下就签完字,不过康雅思三个字,不费什么功夫。   “那,贺太太……”   “可以叫我康小姐了,”雅思说。   律师应一声,面上有犹豫之色,雅思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看得出,就问他:“贺峰有话让你问我?”   “是,贺先生让我问康小姐,说你为什么不争贺哲迅。”   雅思只冷笑,说:“因为迅迅不是他的孩子。”   律师面色一窒,看着她一会,长长地叹口气,说:“康小姐,虽然你跟贺先生离了婚,但这种事还是不要随意开玩笑。”   这话说的并没有错,而且还透着一丝对故主的关切,雅思抬头瞧他一眼,心内稍有感激,半晌她淡淡地说:“他那么聪明,应该知道什么原因。”   律师更为难起来了,两夫妻打哑谜,却要局外人猜得要死,“康小姐……”   “那好,你就说,我不争迅迅,就跟我连那家画廊也不要是一样的。”   康家的人知道贺峰与她离婚,还是报纸上登出来的新闻,又是娱乐版,没有办法,自从贺峰认识康雅思,多数时候就已从财经版转移到娱乐版了。   现在离婚了,以后他应该又可以回到财经版去了吧。   白筱柔对她什么财产也不要非常失望,连说都不要说她了,关着卧室的门就去生闷气了,大姐雅言看了她很久,只说一句:“你赌什么气,以为这样贺峰就会内疚心软多给你一些吗?”   二姐雅瞳则是看着她默默地流眼泪,好像离婚的人是她那样。   雅思是什么都不想说,她已经决定了暂时离开香港,到国外去度假,而在离开之前,她又去看了儿子,虽然她已经不是贺太太,想来贺峰不至于冷血到连让她见孩子都不肯吧。   哲迅今年只有三岁,对于爸爸妈妈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这时候正在花园里玩,看见她来便欢快地扑过来了,妈妈一个月没有来看他,还是非常委屈的,“妈妈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带迅迅一起?”   “妈妈有些事,暂时离开几天,以后还是会来看迅迅的。”   雅思抱着儿子,健康的皮肤,明亮聪慧的大眼睛,这哪里不是贺峰的儿子?   她的眼泪掉下来,她不想把儿子作为恨贺峰的证据,但现在似乎就是,她不想要迅迅,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恨贺峰。   她领着儿子到花园里玩,贺家的佣人们认识她这个旧主人,何况还有小公子,都是比较客气,雅思擦一把眼泪,看着儿子欢快地草地上跑来跑去。   一条长长的阴影遮盖了过来,雅思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样的感觉,在这一两年间,实在太熟悉了。   “你真的不要迅迅?”她听到他开口了。   “我会经常来看他。”   “也不要画廊?”   这次雅思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她看也没有看他,眼光一直看着远远奔跑的儿子,“为什么不要画廊?”   雅思终于无法忍受,她抬起眼去看他,面色苍白的贺峰消瘦病沉,眼光还是那样凌厉的,但再怎样,他也是个老人了,一个已经过了六十,精神状态不健康的老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贺峰忽然声色俱厉。   雅思又转了头,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贺峰自从病后,就已不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潇洒自如的贺峰了,他的智慧,他的内涵,他的气度,好像都随着他的年纪,他的疾病,一去不复返了。   “贺先生,”她换回最以前的称谓,还不熟礼貌客气着的称谓。   “我什么都不要,不是正合你的心意?我不跟你儿子争财产,让他独个儿去享用,不是挺好?何必还要说些假惺惺的话。”   “你到底想做什么?!”   雅思秀眉微蹙,冷冷地盯着他,她靠近他一些,想从那上面寻找当年自己爱过的痕迹,但很失望。   “我为什么不想要,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吗?”   贺峰紧紧地抿着嘴唇,雅思盯着他。   “因为那是你的东西,所有你的东西我都不想要,”雅思冷冷地说出这句,带着极大的杀伤力,让贺峰本来灰白的脸色霎时更惨淡。   “你不是说我嫁给你是因为你的钱么,那好,现在把你的钱收回去吧,我康雅思虽然爱钱,更可以不要钱。我这样说,你懂么?”   她转身就走,身边迅迅看妈妈要走了,急忙飞快地跑了过来,叫着妈妈,妈妈。   “到你爸爸那儿去吧,妈妈过几天再来看你,”她抚着儿子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写比较多的主角戏,而配角基本就打酱油了,他们只为主角的存在而存在。。。因为作者懒,不好意思。   ☆、他只是前夫   雅思仿佛要断绝这个世界,在人群中静静消失,这一次的离婚,几乎让她失去所有的气力。犹记得当年跟杨志球离婚的时候,她虽然也有难过,但根本连今日的万分之一也没有。   她离开香港,只给家里留了个留言,她知道她是任性,大家也习惯她的任性了。   泰禾的眼睛比以前好了,前阵子还看不见,现在模模糊糊有光了,她去看他,对他说对不起,毕竟贺峰是因为她而打得他这样厉害。   “没事的,雅思,”泰禾一如既往的善良宽厚,使人感动,“贺先生会打我,也是因为他爱你,我不介意的。”   “阿禾,”雅思对着这个青梅竹马,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无奈,“阿禾你别这么善良,贺峰,贺峰他误会我们,不问清楚就这样打你……”   “没事的,你看我,我也还好……”   雅思看他的眼睛,听说好点了心里也好些,她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泰禾自己离婚,她知道他对她一直以来的心意,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回报不了,不是不内疚的,但爱情这种事,无法勉强。   雅思离开香港有一段时间,去了欧洲,又到内地,差不多整个世界走了一圈,最后好像是故地重游般的,她竟然又去了泰国。   她跟贺峰,当年是在泰国熟悉,乃至于热恋起来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来泰国,她应该是避开这个让她无限情伤的地方,不是吗?   雅思在曼谷郊外找了一个度假酒店,努力地不去想贺峰,不去想迅迅,她知道她不是个好妈妈,但,她从来就是自私的不是吗?   “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便有男人对她搭讪了。   雅思自知是姿色上乘的美人,虽然二姐雅瞳比她更胜一筹,但她们康家三姐妹,大姐刚健婀娜,二姐清丽温婉,她是娇艳妖娆,虽则经历两次婚姻,年岁也不轻了,但美艳依然。   她才三十五岁罢了,在美丽女人的年纪里,还是颇有异性吸引力的。   来跟她搭讪的男人不少,这也不过是其中一个,雅思没有怎样介意,如果不是后来一个星期,他每天都来的话。   这个男人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可能还要小点,三十左右,长得挺俊朗。   “小姐,你怎么一直不理我呢?”   雅思从泳池出来,就看到这个男人又上来跟她说话了,她一面拿毛巾擦水,一面懒散地说:“因为我对你没有兴趣。”   她说的直接,只是未免也伤人心。   “就算这样,我也可以请你吃吃饭吧,”年轻人说。   雅思看着他,笑一笑说:“小弟弟,找别人去玩爱情游戏吧。”   她自然而且洒脱地就走了,她不想再尝试爱情,只有过一次就够她伤得体无完肤,那个她爱过的男人,以极尽的耻辱来打击她,践踏她。   现在没有男人,没有了爱情,甚至没有了爱,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她在曼谷呆到第三个月,每过一个星期便会打电话给迅迅,告诉他,妈妈在外国工作,很快就会回来,回来就给他买礼物,让他乖,听爸爸的话。   至于那个爸爸,她完全不过问几句了。   对于贺峰或者贺哲男他们的消息,只是偶尔在咖啡馆里的报纸上看到,没有了她,果然贺峰已经在财经版了。   她有时候也想,他的病怎么样了,但可能,他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有病的吧。   雅思每天早上都有游泳的习惯,这是她最近养成的,或者说,离婚后养成的吧,游泳让她觉得舒服减压,而且也可以让头脑放松,她每天都会游一圈,然后再到处走走,比如说,驱车。   最近向她搭讪的那个年轻男子还是在来,他早做了介绍说他叫阿森,是这家酒店工作的经理,她的态度也没有之前的坚决了,只是说说话,吃吃饭,无所谓多一个人。   “给你的早饭,雅思,”阿森笑起来阳光灿烂,把一份豆浆油条放到她面前。   雅思有些奇怪,这里是少有这么中式的早饭的,“怎么?”   “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吃吗?我到比较远的地方买的,”他笑着说。   雅思披上了雪白的浴巾,又擦湿淋淋的头发,她说:“我一会给你钱。”   “不用的,我买给你的,”阿森有些尴尬。   “跑那么远,路费也是要的,”雅思说。   虽然聊聊天没有什么不可以,她也闲着,但如果是献殷勤又有其他企图就算了,她并无意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即使要重新开始,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也不适合她。   阿森因为她坚决给了钱,几天都没有再来找她,雅思觉得这样也好。   她在泰国处的是基本关机状态,她打电话给人,在有需要的时候,除此以外都是关掉电话,或者她就是用公用电话去打,反正也方便。   她想过贺峰可能也会来泰国,这里有他的酒店,但他那酒店离她住的地方很远,何况现在的贺峰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即使他来了,也是与她毫无关系的。   这天清晨,阿森还是没有来,雅思自然不介意,只是她有些想念她的中式早餐了,或者过段时间就回香港吧,好好吃一顿,去看看迅迅,然后再回来就行。   她游完两圈,站在水池边上,感觉到一缕阳光从晨曦中射下来,便倚在水岸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毛巾遮在眼上。   她感觉到有个人过来了,便以为是阿森,用懒洋洋的口气说:“带早饭了吗?”   阿森却没有应,雅思等了好一会儿,微微蹙眉,将毛巾拉下来,她看见站在水池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人,黑色西装灰色领带,还有雪白衬衣,不年轻了,鬓发半白,但身板挺直,一派儒雅风度,此时看着她,眼神却是极怪。   贺峰?!   雅思脸色略变,他怎么会来?他不是一直在家里闭门不出吗?   她又看他的脸色,虽然还是憔悴,但他的面色好过先前的病态,看着她的眼神似乎也没有那么冷厉。   “你没吃早饭?”他的第一句话,平淡无波的。   雅思并不答,只是从水池中慢慢地走上台阶,贺峰看着她,眼光流连在她的身体上,她不以为奇,她自是有一副极好的身材,即使生过迅迅,也依然是曼妙玲珑,何况还有皎皎的肤色。   但他曾是她的丈夫,又有什么没有看过,雅思在他的注视下毫不介意地穿上浴衣。   然后她漫不经心地问:“贺先生找我有事?”   他不吭声,雅思看见他的十几个保镖在几米远的地方,显然是不打扰主人的交谈。   “没事我就走了。”   雅思并不是心静的,没见他前她努力地把他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抛开,但他到了面前,好多已经抛弃掉的东西好像又慢慢地回来了,对他的关切,对他的爱,对他的不放心。她不喜欢这样,她不要再沦陷下去。   这个男人曾经带给她的痛苦,实在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一直不去看迅迅?你还知道为人母的责任吗?”   贺峰这样说,口气里带着对她的愤怒,开篇便是声讨她,雅思想到儿子,这便是软肋,怎么也脱不了,她深吸口气说:“我本来就打算过两天回去看他。”   “你倒是逍遥,可以三个月不管你的儿子!”   “迅迅有你这个爸爸,还有……他哥哥,想必你们不会亏待了他。”   雅思的头发一直在滴着水,湿湿的,她拿着毛巾就擦,这时她看见阿森向她跑了过来,那些保镖一看这情况便冲了过来,要抓住他。   “你们干什么啊?!”阿森惊奇又不满。   “这是我朋友,”雅思及时开口。   那几个保镖见她这样说,便齐齐地看向贺峰,雅思知道他们只会听他的,便冷冷地也看他,贺峰没有说话,但还是挥了手。   阿森疑惑地看着这些人,然后快步跑了过来,雅思则问他:“你怎么来了?”   “早餐啊,”阿森笑着说,他提着手上的一个纸袋,“加了杯奶茶,你喜欢吗?”   雅思看他一眼,不觉抿唇笑一笑,贺峰的脸色却难看过先前,雅思忽然想到泰禾的境遇,心里一慌,便想让阿森早点离开,不想他年轻识浅,竟然说:“雅思,这是你爸爸吗?”   这一句话说出来,雅思跟贺峰的面色都沉,雅思是尴尬的,贺峰是愤怒的。   “我是她丈夫,”贺峰冷冷的淡淡地,一身的阴郁。   “是前夫,”雅思纠正。   阿森怔怔地看着他们,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年轻了,五十多吧,虽然他看起来有气势,一身清贵气,仪表不凡,但雅思这么年轻,又妩媚漂亮,怎么跟这个男人是夫妻?   雅思不想让他多逗留,贺峰在这儿,只怕所有搭讪她的男子都不会安全,无谓让人白做牺牲,她拿过他带来的早饭,说了声谢谢,然后一迭声地催了他走。   好不容易阿森走开了,她心下一松,手上也一松,早饭便被人从手上抽走,再一转头,就见贺峰将那早饭一把掷得老远。   “你干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他冷淡地说。   雅思的眼里几乎要冒火了,贺峰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们都离婚了!他凭什么还这样无法无天?他凭什么要干涉她?凭什么!   “你凭什么管我的闲事?!人家买东西给我吃,你管得着吗?!”   雅思愤怒,贺峰的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她甩手就走,贺峰竟然在身后一直跟着,一直跟她到了酒店房间。   “我要换衣服了,贺先生,请你离开好吗?”雅思说得既客气又冷淡。   贺峰只是转过了身,他面对着酒店的阳台方向,看下面的风景,雅思便知看他这个状态,是不肯出去的,夫妻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她不要太熟。   她只得去擦干了自己的身体,又拿了衣服出来换,然后冲了一杯橙汁给自己,又在沙发上坐下,说:“如果你没什么事,可以走了,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失子的痛殇   雅思不知道他这次来是有什么目的,她控制着想关心他病情的冲动,贺峰的脸色依然差,按理说他应该是在家里不出来的。   在生病的这几年里,他一直是在家里呆着,这是那年在国外被绑架后的后遗症,因此他将她推到前台为他做事,难道现在离婚了,他没有人可以倚靠,便不得不出来了吗?不,还有贺哲男不是?   那个他最爱的,远胜过对她的感情的大儿子!   “我是来开会的,”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听说你在这里,顺便来跟你说几句话。”   雅思冷哼了一声,她在泰国呆着并没有通知他,他竟然还是知道,这遥控她的本事看来还是一点不弱。   “你想说什么?”   “迅迅的事,”他说。   他提到迅迅,雅思的秀眉皱紧,她瞧着他,贺峰冷淡的神色中竟然一掠而过是一丝愧疚,他会愧疚,她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我已经带迅迅去做过DNA了,”他说。   雅思心里一动,但随即又觉得可笑,“你是觉得冤枉泰禾了,还是觉得即使这样我们也依然是在通奸的嫌疑?”   她瞧他的表情,那仿佛真是有歉疚,他真的会歉疚吗?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已经离婚了,即使我现在跟泰禾在一起,也与你无关。”   她仿佛气恼地把话说得绝,贺峰的面色愈发苍白。   “说的是,即使迅迅是我的孩子,也不表示你跟那小子没有瓜葛,你以为我内疚打了他么?那小子敢勾搭我的老婆,就应该想好有这样的下场!”   雅思的嘴唇微颤,想到那日贺峰手背上的血迹,她以为是他受伤了,还紧张他的身体,谁知道那竟然是泰禾的血迹。   贺峰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一听之下脸上的血色顿时抽得干干净净,“我马上回香港,”他急切地说。   他放下电话又转头看她,脸色却不复方才,他充满了不安与恐慌,雅思本能地走向他,问:“怎么了?”   “迅迅,”他的嘴唇也颤栗着,只吐出这两个字。   如果说,雅思曾经想过会原谅贺峰对自己的种种,与他重新复合,但随着迅迅的死,就已经是天地一场空了。   原来迅迅被宋世万派人带走,又不慎吃了不健康的食物过敏,被送到医院已经治疗不来,他小小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医院的小床上,面色惨白。   她的头脑嗡一声炸开了,面前群星飞舞,好像天地都翻遍,颜色也全部变了。   “我永远不可能再原谅你,我恨你,”她泪流满面又喃喃自语,“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到你,跟你在一起,贺峰,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你是个可怕的男人,你是个魔鬼,你有病......”   即使他曾经那样地羞辱过她,打过她,诬陷过她,她都没有对他放弃全部的感情,但现在,不行了,她做不到了。   面前的男人面色灰败,仿佛一夜间老去十岁,他定定地看着她,在她说出有病这几句,本能地扬起了手掌。   “你打吧!要打就打!”她仿佛疯了一般地吼。   雅思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眼泪干了又淌,淌了又干,任谁劝她也没有用,她只是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什么话都不跟人说。   只有泰禾来到了康家,还包裹着纱布的泰禾,一只眼睛好了,还有一只眼睛透着模模糊糊的光。   “雅思,你别这样难过,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好不好?”他对她说。   泰和对她说冰淇淋,他以为他们还是孩子吗?雅思绝望地想她情愿自己还是孩子,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她就不会有这样的痛楚,她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为什么要有这么多无穷无尽的伤害呢!   一个星期后,迅迅出殡,还是小小的他,俨然也已躺在墓园里了。   那么安静的墓园,死一般的沉寂,雅思想到他曾经抱着自己喊妈妈,问妈妈为什么不来看他,问妈妈为什么要离开家,就心如刀绞。   是的,她为什么要抛弃她自己的儿子,让他一个人呆着,以至于惨遭不测。   那天的墓园里,雨下得很冷,雅思的心冻成冰,其他人散了之后,她还是呆呆地站着,直到漏夜时分,她独个儿回到洋楼,茫茫然地望着水果刀,竟抓起来一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她割了一刀,一刀,接下来一刀。   血从手腕中涌出来,涌出来,又慢慢地干涸起来,她仿佛看到迅迅就在眼前了,他喊她妈妈,但她牵不到他的手。   雅思慢慢地走到浴室去,电话铃声在响,她什么都不在意,将手腕浸在浴缸里,放满了水,她又割一刀,这次血迅速地涌出来,而且不会干了。   在模模糊糊间,她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哭,是爸爸妈妈的声音吧,还是大姐跟二姐,她摇着头,很累,但她不想醒过来。   她想她可能死了,不,死了的话她就不会听到爸爸妈妈的声音了,迅迅呢,她死了就可以跟迅迅在一起了。   雅思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三天,昏迷够三天,她终于醒过来了,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爸爸妈妈在面前,姐姐们在面前,还有泰和也在面前,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听到他们惊喜地叫她的名字,看到他们充满了忧虑与担心的脸。   “我......没有死吗?”她沙哑地又疑惑地叫出这句。   “没有,没有,阿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啊,”雅思听到泰禾的哭声。   “没事了,没事了,小妹,”这是妈妈白筱柔的声音。   “为什么不让我死呢,我......我好想见迅迅啊......”   “你怎么这么自私啊!如果你死了,你让爸爸妈妈怎么办!”大姐雅言总是这样针对着她,而且话说得不好听,又直接。   “大姐你别这样说了,小妹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二姐雅瞳心软又爱流眼泪。   还有爸爸轻轻地叹着气,手摸在她的额头上,雅思的心似乎不再那么疼痛了,她还有这么多爱着她的家里人呢。   她彻底清醒过来后,关于自杀便是手腕上那依然疼痛着的刀疤,她坐在医院的轮椅上,风一阵阵地吹着她的短发,她的头发重新回到了半凌乱的状态,覆盖在她包扎了白色绷带的额上。   “你这样不好看,阿思,”泰禾对她说,他推着她,眼里满是忧虑。   “我早就不好看了,”雅思默默地说。   “不,你从小到大都是漂亮的,一直都是,”泰禾的眼里是满满的温情,这让雅思不得不撇开了头。   泰禾劝她吃点东西,然后也不问她,便去拿了,他总是以他的方式默默地对他好。但雅思现在没有心思想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心绪茫然,凉风吹得她有些冻了,她转过身,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树丛里,他站在隐蔽处,差不多与树一色了。   雅思只用余光就能判断出这是谁,她的心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他的杀伤力还真大。   贺峰好像也感觉到她看到自己了,不再闪避,他慢慢地走出来,一直到她的面前。   雅思自然地侧过身去,用肩膀正对着他。   “为什么要这样,”他的嗓子就好像她刚醒来时的沙哑,“你竟然自杀?”   “我不想跟你说话,贺先生,”雅思让自己装作完全没有表情,她推着轮椅走开,完全当作这个男人没有存在,但她的手臂被他拉住。   “Jessica,”他叫她的名。   “迅迅的死,有我的责任,我没有照顾好他。”   似乎是强烈的内疚在促使着他这么说,他的脸色有歉疚,雅思停住,她茫然地想,他这算是在道歉吗,曾经她是多么希望他可以道歉,不,她甚至不敢奢求他道歉,她只要他知道自己对他好,就足够了。   现在,他道歉了,却是在儿子死后,还有什么用,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   “我当不起。”   “你......到底要怎样......”   雅思默然地摇着着,她想还有什么可以原谅,迅迅都不在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凝结,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颤栗,她不回头,只是说:“我不想要怎样,请你离开,贺先生。”   雅思在手腕上的伤恢复后再次离开了香港,这次的离开,她是到了美国,她无法在那个城市继续呆下去,面临着满腹的痛楚。   而且,香港给予她太深刻的记忆,即使要在事业上重新起步,又有谁肯聘一个曾经的香港首富的太太,她的知名度曾经是那么广,有谁用得起她?又有谁不在身后指指点点?   一个崭新的地方,总是会让她更快更好地清醒过来的吧?   雅思的盘算如此,但过度的丧子之痛还是使她没有那么容易站起来,她每日每夜地想着迅迅,痛苦不堪,很快,她染上了毒瘾,起先是为了痛苦而抽,后来是很难戒除。   等到康家的父母收到消息,快速地赶到美国,她已经消瘦如柴,在一个独居的小室户里沦落不堪。   康青杨夫妇很快把她又带回了香港,雅言与雅瞳见到这样的妹妹,也是心灰沉痛,他们很快将她送到医院,先勒令戒毒,又治疗她的疾病。   “小妹啊,小妹......”   在不停地呼唤声中,雅思模糊着的思绪越来越模糊,沉沉地要陷入一个不知名的境地中去,在那个地方,她不认识任何人,慢慢地,她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似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意识又慢慢地清醒了。   “妈咪,”她看着手腕上明显的刀疤痕迹,声音沙哑,蹙着好看的秀眉,“我自杀过吗?为什么我不记得呢?”   白筱柔被小女儿的这句问得一怔,疑惑地看着她,“是啊,大半年前,你割过腕。”   “为了......什么啊?”雅思继续茫然,“杨志球吗?”   “什么?是为了......迅迅啊。”   “迅迅?”   白筱柔从女儿迷茫地眼神中感觉到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迅迅意味着什么,她跟杨志球离婚那么久了,那还是贺峰以前的事呢,怎么会忽然又说到这个?   她在慌张中叫来了丈夫,康青杨也慌起来了,两个人决定一起带着女儿去找心理医生看,不管是怎样的疾病,先治疗为好。   “你女儿她,是选择性失忆了,”医生单独对他们说,避开了病患。   “什么选择性......失忆?”   “可能是过度地吸食毒品引起的脑神经麻痹,加上心理巨大的创伤,使得她不想再记起那一段往事,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所以,这是一种自我防御的机制启动了。”   康家父母面面相觑,一会儿,康青杨问:“那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过来?”   “要几个月辅导治疗吧,戒毒成功,身体好起来可能会快,但如果她过度防御的话,就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了?是说她这一生都想不起来?”   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后,康家夫妻趁着雅思睡着,一家人召开了家庭会议,研究雅思的状态,以及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段记忆让小妹太痛苦了,她想不起来也是好的,”雅言说。   “应该早晚会想起来的吧,她那么出名,记者也会让她想起来的,”康青杨说。   “那,把小妹送到其他地方去吗?”雅瞳建议。   “还是要送出去吗,她现在没有完全复原,一个人在外面不好,上次不就是……”康青场怎么样也放心不下这个娇弱的小女儿,不同意这个建议。   白筱柔想到女儿苍白的脸色,心痛难当,她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中来。   “可以送她去进修哎,”雅瞳忽然间有了个好主意,她对大家说,“我也正想去进修读书,再学学珠宝设计,可以让小妹跟我一起去,她应该不会反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性失忆什么的其实很狗血。。。怎么狗血怎么来吧。   以及终于一万多个字了哦。。。   ☆、记不起从前   雅瞳临时提出去进修读书,其实完全是为了这个小妹妹,虽然她也喜欢再读书,进修下,但她之前已经读了不少,不继续也是可以的。   小妹雅思失忆,雅瞳觉得可以让她不再想起以前的事,对她可能是好的,而让她在香港,容易撞上熟悉的人,她曾经是首富的太太,那些记者们不会放过她的,而在外国,这样的机会总是小。   当然让她单独一个人在,就像那一阵子,她开始吸毒,自然更是不可以,有她陪着,照顾着,保护着总会好些的,善良的雅瞳是这样想。   雅思没有完全了解二姐的心思,她再次醒来后总是头昏昏,上珠宝设计课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二姐喜欢,她也就跟着一起学习了。   虽然家里人没有说什么,但雅思知道有些事不大一样,他们告诉她,她因为离婚又小产,精神刺激过大,所以自杀,现在好不容易抢救过来了,让她不要再那么傻。   雅思总觉得不是,杨志球,这是她的前夫没错,她曾经也喜欢跟他在一起,但说不上多喜欢啊,离婚小产虽然是比较痛苦,但这就能让她想要自杀了吗,这好像不是康雅思会干的事。   而且,每次去细想那些事,总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失落,有些片段模模糊糊。   今天二姐的课时要多过她,二姐总是很用功,她也是真心喜欢读书,雅思就一个人在校园里晃荡着,又晃荡出去了。   她在异国的林荫道上懒洋洋地走着,秋天的天气有些凉,她就穿着米色的风衣,围着几圈的长丝巾,蓝蓝的颜色。   一路上有不少开着车的男人对她吹口哨,不乏亚洲面孔,雅思并没有感觉,她有些迷茫,好像感觉到自己要到哪里去,又说不上要到哪里去,她走着,直到看到一家门面不大的画廊。   雅思自觉不爱画,但鬼使神差般地走进去,里面也没有几个人,她就慢慢地一幅幅地看着,欣赏那些艺术作品,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可以看得出好坏,品评得出几句话语。   画廊有一个小厅,是专供人坐着喝茶或者咖啡,翻翻杂志的。   雅思独自坐着,发发呆,看着手上介绍名画的小册子,她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人好像在看着自己。   她抬头去看,果然就看见一个身材高高的男人,有岁数了,但风度翩然,眉目儒雅,高挺的鼻梁上一副灰色的眼镜,他将西装穿得好看,雅思看着他,他感觉到这个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光很异样。   怎样的异样呢,好像他们是认识的。   她虽然认识这个男人,他是一个有名的人物,经常出现在报章杂志中的人物,他却没有理由认识她吧?   如果他认识她……好吧,雅思想真的有可能,她曾经在社交界还是很出风头的。   她还是不希望这个男人再看着她了,虽然他很英俊儒雅,很气质风度,但这种被一眨不眨地看着,还是觉得头皮都麻。   雅思避过脸,看看时间二姐估计可以下课了,她便从那个男人身边走过,擦了出去。   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不是古龙水,但很好闻,似乎也在哪儿闻到过,雅思正在蹙眉,她用力地搜索着记忆,这让她的头开始疼痛,她面色发白了。   “你,还好吗?”   她听到那个男人说话,那种与容貌气质符合的,淡淡又文雅的说话腔调。   雅思摇摇头,人家搭话了她不可以不说,那个可不是一般人。   “没事,谢谢贺先生,”她不好当不认识人家,那样也不礼貌。   贺峰听她这样说,脸上还是平静无波,雅思见他并不说话,便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走出画廊去了。   雅思第二次又经过画廊的时候,她还是进去了,那天的咖啡很好喝,画也好看,这是她说服自己的理由,虽然事实上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看到那个男人坐在她上次坐过的桌旁,甚至是同一个位置,他非常沉默安静地坐在那儿 ,但并不看什么。   雅思走过去的时候犹豫了下,她想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想了一会觉得人家上次关心过她,不可以失礼,便走上前去,带着标准的甜美的笑容,对着贺峰说:“嗨,贺先生。”   贺峰立即抬起头来,雅思望着他,他的眼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喜悦,是喜悦吧?又很复杂,一种她所不熟知的东西。   “你好,”他略有些生硬地,“请坐,康小姐。”   雅思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面对着这个香港的大富豪,她有些局促,好像做解释般地,“希望贺先生不要觉得我冒昧,我,只是很久没有看到香港人,有点……”   她犹豫了下,贺峰安静淡然地接口:“他乡遇故知。”   “我哪里敢当贺先生的故知呢,只是,同乡的感觉吧,”她微笑。   贺峰静静地坐着,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表情,雅思看他一眼,依然局促着,她想要走开了,这个男人不知怎么地,给了她无限压力般,她考虑着,说:“对不起,贺先生,你可能……并不认识我。”   他好像感觉到她要站起来,说:“我认识你,康小姐,还有,你坐着吧。”   “啊?那可能……”雅思笑得有些尴尬,“杂志或者八卦报道上看到过的吧。”   贺峰似乎是对她的紧张觉得有趣,微微笑起来了,雅思觉得他笑起来就似久不见的阳光,看得人心里温润。   “何必问是怎么相识的呢,”贺峰淡然地对她说,“有缘份就可以了。对吗?”   他竟然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吗?雅思的心怦怦乱跳了会。   “啊,对,”她只能顺从他的话。   “康小姐怎么会在美国?是来旅行的吗?”他好像是很漫不经心地问起。   “不是,我二姐过来读珠宝设计,她一个人闷,就拉我过来也一起,我反正在香港也没事做,就过来了。”   贺峰低低地哦一声,他又开始安静地喝起咖啡,雅思见他这样,这个男人真是给她一种神秘的感觉,神秘又觉得压力,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认识他的。   但怎么样认识,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第三次在画廊里见到他时,雅思忍了又忍,终于问他说:“贺先生是不是认识我?我是说,以前就认识?”   那天的贺峰穿的是灰色的西装,粉色的与年龄不符但更添风雅的领带,他精神并不好,雅思一眼看出他的苍白消瘦,这让她本能地对他担心,这样的感觉,自她清醒后没有对其他人有过。   贺峰的眼光闪了一闪,然后说:“我们认不认识,康小姐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雅思蹙眉,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前阵子出了点事,然后医生说我忘记了一些事,可能还有一些人吧,”她看着贺峰,又摇头,“不过,我如果以前认识贺先生,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为什么?”   “贺先生是名人,而且,是不容易让人忘记的吧,”她笑笑说。   她感觉到贺峰的眼光又是一闪,随即敛了眉眼,她似乎觉得他眼里有瞬间的痛楚,但又好像是看错,“康小姐如果以前认识我,你觉得,我们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雅思清亮的眼眸也闪闪,光泽妩媚,她笑说:“总不会是情人吧。”   这话让贺峰的面色微变,眼光瞬间深暗,雅思顿觉自己失言,急忙说:“贺先生,我,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你别介意啊。”   贺峰深深地吸了口气,“也许,我们可能就是那样的关系呢。”   雅思怔住,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绞痛,她摇头,等那种疼痛轻一点,才笑着说:“贺先生也跟我开玩笑呢,这当然不会,我们可能就是那种见面能点点头打招呼的,不是朋友的朋友吧,毕竟贺先生平易近人。”   “……为什么,就不是呢?”   “呃,我,我觉得我们不大像一对……”   雅思心里一慌,舌头打结,贺峰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他才点一下头,“对,你应该是更衬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我的年纪,可能比你父亲还大。”   “啊?不,”雅思感觉到他的失落,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   “贺先生社会地位高,人又nice,有风度,对人亲切,而且……还很有钱,很多年轻女人都会喜欢你的吧,像我这样,都三十几岁啦,而且离过婚,”她笑笑说,“我们应该不大像情侣。”   贺峰的一杯咖啡已经凉掉,他忽然淡淡一笑,“康小姐真会恭维人。”   “有一点点吧,”雅思笑说,“大半却是真的呢,贺先生虽然有钱,但有钱的人也不少,不是个个能似你这样能得女人真心喜欢的。”   真心喜欢这几个字似乎让贺峰微微动容,他看着她,雅思正在说话,被他的眼光一看顿时心慌,听到他笑着说:“你这样夸得我好,倒像是你喜欢我。”   雅思一窒,她喜欢他?她的舌头又不大听话了,“可能吧,我是指可能我忘记的那一段故事里,有你吧。”   贺峰的脸色瞬间又一凝,雅思笑着说:“可能那时候,我暗恋贺先生吧。”   她这样说着,心里的感觉明显不如脸上表现出来的阳光灿烂,她分明地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疼痛着,一种莫名地疼痛,在她每次想要细想的时候,也在每次,她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篇文是为自己写的。   ☆、爱大于伤痛   与贺峰的几次碰面,让雅思愈发觉得她曾经是认识他的,甚至可能在她的记忆里,他占有一定的比重,她似乎熟悉他的很多感觉,而她也觉得,这个男人对她也有着这样类似的感觉。   有天晚上,雅瞳跟她一起坐在床上看电视,她忽然问她:“你认识贺峰吗?”   虽然她想过雅瞳会惊慌,如果她是认识贺峰的,而且他在她的生命里曾经很重要,那么她一定会慌,但雅瞳直接往后一退,几乎要滚落到床下去,还是让雅思愕然。   “你......你见过贺峰了?”   雅思点点头,雅瞳的面色发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见到他了?你想起来了?”   “嗯,”雅思还是点了下头,她其实没有想起什么,每次想到那些事,那些模模糊糊的事,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头痛,但如果想要走得更近些,了解的更多些,她就要设法来套二姐的话。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雅瞳更小心了。   恨?雅思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我恨他?”   雅瞳微微蹙眉,仔细地打量着自家的小妹,说:“你到底是不是想起来了?”   “我......我有些模糊,但我觉得他跟我很有关系,我好像,对他很熟悉,”雅思觉得头又有些痛,“我是认识贺峰的,他,应该曾经跟我在一起过?他是我男朋友?”   雅瞳虽然并不聪明,在斗心机这方面,但她看出雅思的没有恢复,稍稍地放心了些,想了想说:“你以前是认识贺峰的,也......跟他在一起过。但,但,很快就分手了,”雅瞳不自然地说。   原来果然在一起过的,雅思茫然地想,但很快就分手了,为什么呢?   “我跟他,为什么分手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你们的性格合不来吧,”雅瞳默默地说。   雅思想要刻意再去与贺峰会面的时候,她没有再在画廊见到他,去了几次都是扑空,这让她失望,她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关于她曾经与贺峰的过去,还有她为什么会失忆,会不会与他有关?   但见不到了,贺峰好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就好像他可能也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雅思一边跑了几次画廊,精神不振,雅瞳非常担忧她的情绪。   “小妹啊,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贺峰?但不管你记不记得他,你们都没有关系了。”   “我不是想跟他还有什么,”雅思有些无奈地,“我对他没有恋爱的感觉了。”   “那你......”   “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失忆,为什么我一想起那些事,还是头痛得很,好像不想让我恢复记忆,让我一直这样下去吗?”   雅瞳略松了口气,才说:“医生说你需要好好地恢复,不要勉强,自然就会恢复。”   她又一次看到贺峰竟然是在画廊外面,那天她又去了画廊,拼着博一搏运气,他自然是不在的,她喝足了一盏咖啡,就在走出来时,就见一辆加长的房车上,似乎坐着一个熟悉的男人。   雅思微蹙眉,她慢慢地走过去,低头朝车窗里看,那个坐着的男人确实是贺峰。   贺峰转过头来,与她的目光对视住时,一种更熟悉的感觉升了起来。   他在朝着她的方向推开了门,雅思坐进去,在他的身边,贺峰又示意前面的司机与保镖模样的人下了车。   “康小姐,”他的声音温和平静的,“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你要走了?”   “嗯,”贺峰应一声。   雅思的眼神闪闪地看着他一会,贺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她想了想才说:“你来美国,是来做生意的吗?”   “不是,”贺峰说。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简单,那样惜字如金的,之前的几次他都没有这样,偶尔会说几句有趣的话,他的脸色也是平静的,或者说并没有表情,眼光隐在镜片中,神秘莫测。   “那么,你是来看我的吗?”   这一句话果然让贺峰动容了,他有片刻的惊诧,只是定定地看着雅思。   “我确实想不起一些事了,但我觉得我跟你之间一定是有些故事的,”雅思沉默了一会,在贺峰的凝视下,她的诉说也显得压力,“我问过二姐,她说我们以前在一起过,你,曾经是我的男朋友。”   “男朋友,”他默默地重述这个词。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二姐说她也不知道,但我想,可能是我跟你差距太大了吧,”雅思好似很平静地分析着一个故事,“你那么有钱,人家一定会觉得我是贪你的钱,而且还差着年纪,估计没人相信我们的感情,外在的阻力大,分手也很容易了。”   “也许,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不够坚定吧,”贺峰轻声地说。   “可能吧,”雅思又点一下头。   两个人在车厢里安静地坐着,雅思没来由地情绪低落,她想虽然她记不起他了,但当得知曾经与他交往,又曾经分手,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忧郁的情绪,就是失恋的感觉了吧。   她不想继续坐下去,想跟他说声拜拜,这时就听到他说:“你的身体好点吗?”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她的手腕,雅思从他的这个动作中想,原来她的自杀,他是知道的,难道她是因为他自杀的吗?   “没事了,”雅思摇摇头,挤出一丝笑说,“我现在很健康,你看到了。”   贺峰沉默着没有说话,镜片后的眼神却是沉滞又凝重的,他伸手触到她的手腕,雅思并没有闪避,似乎这种接触是很正常的,她甚至还笑笑将手腕上捋起来,“你看。”   那白皙如玉的手腕上有清晰的刀痕,是曾经割过的痕迹,但除此以外,竟然还有细细的几个针孔,是注射过的痕迹。   贺峰面色突变,他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盯着那些针孔,雅思在他的捏碰下感觉到疼痛,一面又对他解释:“我记不起来这些,可能我真的自杀过,还有那些,我不知道,可能是治疗过吧。”   她感觉到他轻轻地颤栗起来,手指在那手臂上轻轻触过又抚过,“贺先生?”   他似无法自控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她,那眼光是之前她没有见过的,有很深浓的感情,又似乎饱含着歉疚,这让雅思惊住。   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忽然推开车门迅速地走了出去,雅思疑惑地也从另一边跟出,司机跟保镖看到这情境,想要跟出去却被主人挥手拦了回去。   “贺先生?”   贺峰剧烈的颤栗似乎减轻了,他看起来恢复了正常,然后她看到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瓶药,仰头吃了几颗,不喝水就将它们咽下去了。   “你没事吧?”   他摇头,这时候的他已经敛去了那深重的情绪,变得平静又沉稳了,他看她一眼,似解释般地,“我的心脏不大好,这次来美国,就是......来做治疗的。”   可是他看到她的手腕上的伤,却导致了心脏病发作?   雅思想贺峰可能是并不想提起往事的,可能他们曾经真的爱过,而且不是简单的恋爱吧,她对他的那种并不薄的感情,即使是想不起他,也依然可以感觉到的,似乎也能说明这一点了。   “身体很重要,你以后不要有太大情绪波动,”雅思勉强地笑一笑。   贺峰看着她,他的眼光深深的,平静中又有着不平静的情愫,她感觉得到了。   “我以前,”她犹豫了下,“是不是很爱你?”   “......可能吧。”   从那天贺峰的表现来看,雅思可以确定贺峰曾经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虽然可能他们很短暂地在一起,很快就分开了。   她应该是为贺峰自杀,而不是为了杨志球,在她的感觉里,她记得杨志球,但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她不记得贺峰,但贺峰可以牵动她的心思,她甚至会为了他的一个皱眉而忧郁。   他们因为什么原因而分手,可能是他提分手,然后她受不了,所以选择了自杀?   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想起那些事就会觉得痛苦,而且模模糊糊中她又觉得爱的感觉,而贺峰知道她失忆了,却还是来美国来看她,他有歉疚,应该就是因为他与她说了分手吧。   似乎也没有必要,有在一起的就会有分手的,雅思想她会自杀必然是爱那个男人太惨,不过这一切过去了,她现在想不起那一段,但到底是以前的事了。   这一切在另一个似乎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来到后,又变得犹疑重重了。   这个男人应该跟她是没有感情,但他们也是熟人吧,她看着他,也有一种从前有过纠葛的感觉。   三十几岁的男人,个子很高,比贺峰还要高出半个头,模特似的身材,五官端正,西服领带跟贺峰的一样昂贵,一看就知道也是个有钱人。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跟二姐坐在一间法式餐厅里吃东西,两个人好像在聊天。   “二姐,”她下了课回去,正好看见这一幕,本能地,她觉得这个男人是二姐的男朋友,然后这个男人看见她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有些奇异,然后他站了起来。   “小妹,”雅瞳有些慌的,她最近总是这样,在她面前。   “你男朋友吗?二姐,”雅思冲那个男人笑笑,“你好,我是Jessica。”   那个男人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沉默着没有动,他看雅瞳,雅瞳急忙对他说:“这是我小妹康雅思。小妹,这是哲男,你叫他Terrance就好。”   “是,我是Constance的朋友,你好,Jessica,”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到五章,女主视角。   这篇文其实有点意识流的意思,如果想要看到那些外界其他的,会失望。   ☆、是否再联系   贺哲男走进这一间五星级的大酒店,最高一层的一间总统套房,看见父亲正坐在桌前,认真地看着几份文件,他那副端凝的模样,已不似一个生着病的人。   “爹地,”哲男走近,贺峰便抬起头来。   “你怎么又在看文件了呢,爹地,林医生上次说你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是得要好好休息才可以。”   “我早晚也要恢复起来的,难道真的提早退休么,”贺峰淡淡地说。   哲男没有说下去,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正对着父亲的书桌,这间豪华的房子配置一应俱全,而父亲在这里一住就是半年,一面养病,一面看心理医生。   他想着白日里的事,双手微微搓动着,贺峰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只问:“你有事?”   哲男被他堪破,也不欲隐瞒,只说:“我今天见到Jessica了。”   他的眼光很直接坦率地望向父亲,这个曾经是父亲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之一,贺峰的表情未有改变,只是手中的笔定了定,他说:“她怎么样?”   “她……好像真的失去记忆了,不记得我,”哲男犹豫了一会,“我仔细观察过她,她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她记得以前的事,我是说,跟你结婚前的一些事,她都可以说得出来。”   贺峰没有说话,他微微地吸一口气,文件定在那一页却是翻不动了。   “或许她只是忘记了你,还有与你有关的一切?”   在哲男试探性的眼光中贺峰放下了笔,他合上文件,儿子还是太年轻,他根本不懂得如何不动声色,“我知道,”他淡淡地说,“我已经见过她了。”   哲男定住,贺峰并不计较,“她知道我是谁,但不记得我跟她的那一段了,在她的记忆里,我大概只是个香港的富豪,跟她曾经有过几面之缘吧。”   “可是,爹地你为什么要去见她?我知道一定是你主动去见她的。”   “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的情况,那时候她,自杀,后来又失忆,我只是想看看她,好点……”   在贺峰微微叹息又凝着的面色中,哲男感觉到父亲对那个女人没有全然忘情,他是并不信父亲与那个女人真有多少深厚的感情,不过为着钱,但后来的种种似乎也说明,没有自己想象的简单。   “爹地,你不会是还爱她吧?”   贺峰又是一滞,随即他长长地叹气,“难道你觉得她还会接受我?在我跟她离婚,又害她失去迅迅之后?”   想到年纪小小便夭折了的弟弟,哲男的面色掠过一丝凝重,他微微抿了嘴唇。   贺峰从来不想承认,对康雅思那个女人,后来会存在那么深的感情,虽然起始他走近她,也是对她有着喜欢之情。   他素来矜持,否则不会丧妻后一直未娶,不但未娶,连逢场作戏的事也没有,虽有一个虞苇庭,早年间有着若有若无的情愫,后来也只幻成了更深的友情,知己般的,却与女人的角色远了。   雅思的美貌不是如水般的清纯秀雅,她生来耀眼,就如那微红的短发,梳得整齐又故作凌乱的覆在额前,她有着使人惊艳的美貌,又有着一闪而过的慧黠。   他曾对微有醋意的苇庭说,雅思让他想起早年间年轻时候的她。   但这不全然,雅思跟苇庭有着相似的受过磨难的经历,也同样有着坚韧的气质,而在其他方面不同,苇庭是优雅脱俗又清贵骄傲,雅思则娇媚俏丽,又有着使男人燃烧的热情与野性。   他在这一场恋爱中一头扎入,虽然不是全身,却是他肯付出的爱的全部。   刚开始也是情浓,她对自己温柔顺从,又千娇百媚,哪个男人能逃得了她手?后来的那一场贺峰不再去想的变故中,他丧失严重的安全感,对她也不再信任。   或者他从来对她不信任,因为她过于机变聪敏。   身为一个隐藏着自己,伺机前进的男人,对很多事都有着全盘的计算,自然不允许枕畔人有异于自己的心,以及慢慢不受掌控的感觉。   他不确定雅思是否背弃自己,但自己的一日日衰老,她依旧地风华年代,使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愈发敏感起来,所以,打了她,打了他怀疑的她的情夫,驱逐她,跟她离婚,等等。   任何可以伤害她的事,那时候的贺峰都做过了。   但迅迅死了,小儿子的死使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看到雅思眼中的恨,看到她在墓园中放声痛哭,看到她手腕上血淋淋的伤口。   她还曾经注射毒品,这是他最新看到的,在她的手臂上,有着好几颗被注射器扎过的针眼,一看就是曾经不停地注射过药品,还能是什么呢?   她曾经有着多少的绝望,才会做出这种种的伤害自己的事来?   他给她一份伤害,她再给自己一份,双重的打击,才使得她选择性失忆,不再去想那最让她痛苦的一些事了吧?   贺峰是知道雅思来美国的,他控制自己不去见她,但最后还是去了。   雅思果然不记得他了,她仿佛是一个不是往日的她,不像往日那样化着精致的妆容,她面容清丽,衣着简单,对他笑起来是甜美但陌生的。   他控制着自己,又想要与她接近,因此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地与她说话。   贺峰可以感觉到这个雅思,对自己怀揣着的那份本能的好感,她直说了真心喜欢,又说了暗恋,贺峰在看着她的一瞬,忽然想到那个时候的雅思,会不会对他也有着相似的感觉呢?   并不只是,他想的她只是为了他的钱。   是她对自己有喜欢,也有仰慕崇拜之情?所以他随意一点拨,聪慧如她,便对他射出爱情之箭?   那个时候的雅思过度聪明,可能会欺瞒了他,现在的雅思,眼神都是清澈的,她就像一个没有怎么沾染故事的小姑娘,他想他是可以信得过她如今说的一切。   只是在看到她手臂上的针孔时,他有着想要失声痛哭的冲动,他无法自制地冲出去,只为捂住将要出来的喊声。   “Jessica,如果你想起了以前,想起我对你的伤害,你会不会原谅我?”   贺峰的汽车停在这座私立大学门口有一个多钟头了,今日晚上的班机飞回香港,他却还想到这儿来,他想再与她见见,聊几句话。   这不能让雅瞳看见,贺家人现在对他避如洪水猛兽,温弱如雅瞳也是,她极其尽责地保护妹妹。   贺峰在车里坐了许久,许久,也没有看到雅思出来,雅瞳自然也没有。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司机说:“开车吧。”   司机正在启动,忽然车门前边,一个穿着风衣的身材高挑的女子快步地奔跑了过来,就像那天在画廊门前,她也可以轻易地看见坐在车里的他。   “嗨!”她对他微笑着打招呼。   司机跟保镖对此见怪不怪了,很依从地下了车,雅思则快速地坐上车去,她带着微笑,“你精神挺好的。”   她对他已经不再称呼贺先生了,这让贺峰心里无名觉得一丝喜悦。   “你也不错,”贺峰说。   “上次你说你要回香港了?”   “今天晚上的班机,”贺峰淡淡地解释,仿佛没有多少感情似的。   雅思哦了一声,随即她又笑笑说:“我还要再读半年才可以回香港,不过中间也可以请假回去几趟。”   贺峰看着她,他问:“你喜欢读珠宝设计?”   在他的印象当中,雅思是不喜欢做这些的,她更擅长的是公关,还有就是销售,她向来不是个安静的人,做什么都喜欢锐意进取,大刀阔斧地进攻,取得自己想要的胜利,不管是事业,还是感情。   “没有,”果然她这么说,“我是跟着二姐来的。”   贺峰在她微微撅着的嘴里看到一丝往昔的可爱,以往她向他撒娇时,就总会这样,而他每每也是受用的,他微笑着想去拍拍她的头,但手到了那儿,又硬生生地收回来。   “那,可以多些社交,跟同学朋友玩玩。”   “不大喜欢,”雅思竟然这样答他,她自己似乎也是很疑惑地,她看着他说,“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的,你别问我为什么这样觉得,不过我想,即使我失去了那一段记忆,我总归还是我吧。”   贺峰默然,她以前确实热衷社交,如果现在不喜欢了,只能说她的性子变了太多么?   “那你……早点回香港去,那边的朋友总是多点。”   贺峰仿佛往日那般对她既温柔又亲切,说的话都是循循善诱,又充满了诚恳,雅思只是看着他,她本能地感觉到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仰慕,还有想亲近的欲望。   “我以后,能不能给你打电话?”她问。   贺峰怔住,他看着雅思,雅思也看着他,她好像是带着恳求似的,神色间又有着淡淡的落寞。   这让他不假思索地取出一个张卡片,那是他私人的名片,一般只发给少数几个朋友,而这样的朋友,不会超过三个。   “如果你在美国呆得无聊,就……打电话给我吧。”   雅思接过那设计简单的卡片,上面只有他的行动电话,还有一个坐机,她似抓住极重要的物件般,对他绽开微笑:“我一定不会经常打给你的,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在想这个结局应该如何。   ☆、同一个错误   回到香港的贺峰想过雅思什么时候会给他打电话,他竟然对此是怀着期望,但一直过了几个月,都没有接到她的任何电话。   他去美国的大半年,主要目的还在于他的精神治疗,他记得那个时候雅思对他的要求,是希望他去治疗,让精神好些,他讳疾忌医很久,如果不是最后两人彻底地闹崩,恐怕他还不会去。   他不想与雅思再有联系,毕竟离婚,她也不想再见到他,但她之后的消息一一传到耳里,失忆使他的心脏剧烈地紧缩,他想,她竟然痛到忘记了他们曾经的故事么?   于是克制不住地在她面前出现,一次,两次,三次,就好像曾经,他也是这样做的,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起她的注意。   他觉得她依然对他有感情,那她应该会来电话的才是,谁知道并没有。   贺峰沉默许久,派人到美国去打探她的消息,她的消息很好打听,私家侦探传来的消息说,康小姐还在念书,平常的社交活动则很少,不过有几个在追求的男性,她也没有很拒绝。   追求的男性......   雅思是从来不缺乏追求她的异性的吧,贺峰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知道那是嫉妒。   在一个深夜,贺峰站在书房里,曾经这里有雅思给他煮夜宵,对他笑吟吟的,有时会腻在他的怀抱里撒娇,现在却没有了,她在遥远的大西洋彼岸,身边可能围着不少年轻英俊的男人。   他拿过手机,就着电话给她拨了过去,电话声一串串地响起,没有人接。   贺峰觉得情绪更沮丧起来,他松开领子,深吸了口气,她现在在做什么,难道真的跟男朋友玩得很开心吗?他坐不住,又觉得肚子空起来,便到楼下做起夜宵,等再上来时,手机上多了一条短信。   短信?   很少有人会给他发短信,而且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的少之又少,贺峰本能地点开,果然是她的,她说:“对不起,刚才在洗澡,贺先生还没休息吗?”   贺峰立即拨了电话过去,雅思也很快接了,她微笑着的声音,说:“你没睡吗?”   “是,你也没有?”   “有个聚会,我才回来的,喝了不少酒,只好马上洗澡了,”她笑着说。   聚会?喝酒?贺峰微微抿唇,说:“跟Constance一起?”   “不是,二姐可用功了,最近在图书馆看书,我就没什么事做,所以就去参加聚会,我最近也结识了不少朋友,还蛮聊得来的。”   “那......应该有伴的吧?”   贺峰感觉得出自己的话里带着醋意,他难以控制,说出来后他暗暗后悔,雅思似乎也听出来了,因为他觉得她沉默了会,又似乎隐隐约约有笑意,她说:“是啊。”   “......男朋友?”   雅思又是静默一会,贺峰想她可能是觉得自己管太多了,忽然听到雅思疑惑地说:“贺先生怎么会有我的手机电话?”   “不是你......”贺峰发现大事不妙,上次他虽然给了雅思名片,她却没有给过他,而他并不知道她的手机,如果不是通过调查这些方法,他面色微变,在那一头的她自然是看不到的。   “你别再叫我贺先生了,Martin就行。”   两个人都对于不想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的问题采取了避开的态度,一种暧昧的感觉油然而生,雅思不再问下去,“你在做什么,Martin?”   “刚做完了工作,准备休息了,忽然想到你,”他说。   “你......的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   两个的聊天很亲近,毕竟是老夫老妻了,贺峰默然地想,但又存着一层不薄的隔膜,他们的距离隔着仇恨,非常遥远。   大概确定了雅思回来的时间,贺峰做了一件事,让人打电话到各大报馆,让他们不要去骚扰雅思,更不要在杂志报纸上写有关于她,以及他们之间的新闻旧闻。   他相信这样对雅思会是比较好的,毕竟失去那一段记忆的雅思,可能要开心点。   她飞回香港的那一天,他也去了,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她穿着浅灰的风衣,在机场欢喜无限地扑到母亲的怀抱里,她不可能到他的车上来,至少现在不能。   关心她的动态,竟然发现她并不去找工作,而只是在她父亲的店里,做做设计,又当着店员地销售,而她的爸爸与姐姐是经常在身边的,贺峰即使想要与她见一面,竟然也是难了。   他打电话到她的手机上,那手机竟成了一个空号。   贺峰愕然,莫非雅思已经恢复了记忆,而不想再与他会面了?还是有其他的情况?   他在周一开例会的时候也想着这些事,竟然心不在焉。   “贺先生你想要换一部车?”   司机对他的表现很惊讶,同一辆车开了好多年,而且依然很好,每年做几次保养,功能齐全,又相当安全便捷,最重要的是,贺先生向来不是个奢侈的人,这么多年没有换过一部车。   贺峰点头,对此他不多做解释,也没有必要对司机做解释,他吩咐将车开到雅思每日必会经过的一家早餐店,吩咐司机去买一份早点。   差不多到九点左右,贺峰看到雅思穿着一身浅紫的职业装,利落地踩着高跟鞋,出现在早餐店了,他让保镖过去与她打招呼,自己独个儿静静地坐在车里。   即使她已想起了过往,对他充满了仇恨,他也是要与她见见,聊几句的。   雅思很快就过来了,她有些惊讶,低声说了句Martin,“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上车吧,”贺峰帮她推开车门。   雅思坐上汽车,他没有如往日般地让司机与保镖下去,只是吩咐开车,雅思有些疑惑,她说:“我还要上班,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打个电话给你姐姐,就说你要晚点去,找个理由吧。”   贺峰淡然地吩咐,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雅思半是迷惑半是服从,好似很久以前她对他也是那样,她很快打了电话过去,找的借口是遇到了一个朋友,可能要聊几句,一会就过去。   贺峰静静地坐着,心里则是不平静的,他终于又见到她了,在美国一别之后。   “你的电话为什么变成空号了?”他问她。   雅思顿时有些尴尬了,她做着解释:“手机掉水里了,索性就换了一个,号码......本来就是美国的号码,不需要了。”   “那......不打电话通知我?”   “贺先生,不,Martin,你不是工作很忙的吗?”   雅思看起来是在非常不自然地做着解释,贺峰却感觉到她是在躲避,明明她看起来不像是恢复记忆了,那么为什么要躲着他呢?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这是他一直在意着的问题。   “......没有。”   雅思在微微咬着唇,贺峰想要靠近她仔细地看看她,但他只是一靠近,她便微微后缩退开一些,她的眼神里有躲避,还有无助的感觉。   “怎么了?上次我们聊天的时候,你还没有这样怕我,”贺峰看着她。   雅思低下头,她在轻轻地做着深呼吸,贺峰敏锐地看着她,半晌她看向他,“我怕,我们继续下去,会犯同一个错误。”   错误?   “我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但我还能够感觉到痛苦,每次看到你,这种感觉会强烈,我想你一定是曾经伤害过我,你可能是让我失去这段记忆的主要原因,那样的话,我怎么还可以走老路?”   雅思的话说得很镇静,比以前的她更镇静,但她的眼光中有着痛楚与不安。   “过去不管是你怎样伤害我,我都选择不再记起,你也不要再找我,上天让我们把那一段记忆封锁起来,有它的用意的,不是吗?”   “那么,你是想彻底告别过去,开始新生活?”   贺峰的声音不似平日温和,话语里也带着一丝冷诮,雅思怔怔地看着他,她又别过眼,不与他对视了。   “我想,我应该可以开始新生活的,对吗,Martin?”   贺峰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这种决意的离去,让他想到刚离婚时,她也是百般地不肯回头,使他不得不一直关注着她,甚至去泰国找她。   他当时对她提出离婚,是一时冲动的,情绪爆发才喊出来,他以为她不可能会离开他,她却毅然地走了,甚至不要他的任何东西,画廊,甚至是他们的儿子。   迅迅......   三岁就夭折的幼子的死,使贺峰心里的痛楚更深几分,也深知若是雅思苏醒,她更是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了。   “你觉得可以就好,”贺峰慢慢地说。   自那日之后,贺峰没有再与雅思联系,他直接从手机里除掉了她的号码,每日的工作之余,也不再去想与她联系,既然她要一个新开始,他就给她一个新开始。   至于他,没有了她,自然也是一种新的生活了,贺峰咬紧牙,在漏夜的时分又吃了一把药,他的精神状态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心脏的病症并没有全然康复,依然要定时地服药才可以。   难免还是会见到雅思,他会经常地经过那家早餐店,有时看到她,有时竟然能看到她与其他的年轻男子在一起,说说笑笑,却不是泰禾。   她可能结交新的男朋友了,她上次说的应该是在骗他,一想到这里,贺峰就觉得心里的绞痛更胜一分。   她竟然是真的,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试验品本来又是写给自己消遣的,所以这篇文不会长,但也不会现在就收尾的,大家放心。   ☆、痛苦与缠绵   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里,贺峰没有去联系雅思,她有意忘却过去,他自然只能成全,如果强行再将她带到身边,贺峰自觉也难回到从前了。   但还有感情,这让贺峰总在夜里无法安稳地入睡,心脏也会偶尔疼痛。   现在的贺峰,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雅思已不能再接近,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虞苇庭,也早几年过世了。儿子哲男,素来与他不合,两个人更没有几句话可以聊得来,不吵架已是好事。   贺峰想难道要再找一个伴么,但他又不是能够随意将就一个人的,如果他想要女人,就不会枯守那么多年,直到后来娶雅思。   贺峰不由自主地又将电话按向那个号码,那电话响了几声,一直没有人接,等到他想要放下时,那边终于传来雅思的声音,她似乎是很慌乱地说:“Martin?”   “是我。”   “Martin你,你快来帮我......”   雅思这种急急地说着话的感觉,让贺峰本能地一惊,他想问她出了什么事,但觉得没必要,立即就问,她现在在哪,她急急地又报了一个地址,便被挂断了。   她出了什么事?!   若干年前被绑架的阴影霎时又袭上他的心头,难道又是宋世万?但不可能。   贺峰在大半年前就已经把宋世万告上法庭,使他入了狱,迅迅的死虽然他不是直接责任,但间接责任逃不了,不惩罚他更是不可能。   贺峰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手指微微发抖,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要去救雅思,他控制住,先打了电话给最近的警局,又叫司机跟保镖来接他,连衣服都没有换整齐,便迅速的出门了。   他的汽车开得极快,贺峰自上车后冷着一脸一言不发,手上将拳头握得死紧,如果雅思受了欺负,吃了亏,他是不会放过犯事者的。   等到他到达的时候,雅思身边站了两个警察,香港第一富豪亲自打了电话,自然是不敢稍有怠慢,见他过来,一个相貌端正的警察已经走上来了,他说:“贺先生,是一个打劫的,我们赶得早,贺太太没事,只是手上受了点小伤。”   贺峰哦了一声,急忙走到雅思的身边,雅思的脸孔颇有惊惶,看见他过来,好像是看见救星一般便扑了过来,贺峰顺势抱住,在她耳畔温存地说:“好啦,没事的了。”   “刚才还以为......他拿出刀子来,我还以为......”   贺峰想到她受的伤,便拖过她的手来看,手背上被划了不浅的一道,已经用一块手帕压着,看起来还好,他仔细地又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换了一块,然后温声说:“我们去医院。”   雅思非常温弱地,而且默默地顺从了他,跟着他上车,贺峰一直轻轻地揽着她。   司机将汽车开到了医院门口,这是贺峰经常来看的熟的一家医院,雅思下了车,但贺峰发现她竟然犹豫着,手臂也微微颤栗。   “怎么了?我们进去吧,我约好了医生给你包扎。”   雅思站在医院门口,有些茫然地,看着昏暗灯下的医院,“我觉得,我来过这里。”   贺峰面色微微一白,他想到迅迅死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医院抢救无效,那时候雅思哭得昏天黑地,他的眼光似乎使她更疑惑了,她问他:“我什么时候来过这里?一定是跟你一起的,对吗?”   她的记忆,难道是要恢复了吗?   贺峰的心脏突突地跳,他强自冷静地看着她,低声说:“你先把伤处理一下,回头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好吗?”   这种温存的语气对雅思颇有效果,雅思果然轻轻点头,贺峰将她纤细的手掌握到手里,拉着她去找医生,医生是经常给他看病的那一个,看见他带着雅思,微微一怔,贺峰抛过一个眼光,他就恢复原态了。   “康小姐受了点伤,麻烦医生帮她处理一下,务必不要留下疤痕。”   “贺先生放心,贺......康小姐的伤没大碍,”医生紧急地不将贺太太几个字说出来,然后叫护士过来,帮雅思的手开始做消毒与包扎处理。   医用酒精让雅思微微一痛,本能地缩了缩手,而最让她难过的是,医院里的那种刺鼻味道,似乎是再熟悉不过,她转头看向贺峰,他正静静地站着,眼光却没有与她的相对。   贺峰本来的打算是送雅思回康家,但她说不要,让他送到另一个地方去,贺峰不知道她还有另一处住所,她说是新买的一层楼,有时会过去住一住。   那是很普通的一层楼,在普通的居住区,装修方面也很寻常,雅思的神色不是很好,贺峰陪她上楼,又陪她进门,她问他要不要喝茶,贺峰淡淡地说:“时间不早,我也应该回去了。”   雅思哦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贺峰看着她走进厨房去了,一会便听到碗打碎的声音,他正要往回走,这时本能地冲进去,“怎么了?”   地上只有一个破碎的碗,雅思看看他,又看地上的碎片,贺峰从外面拿进扫帚,雅思蹲下捡了一块碎片,她好似是要捡起来,但忽然又盯着那碎片发呆。   贺峰心里一凛,她望着这碗碎片的感觉,让他想到她曾经割在手腕一那乱七八糟的刀痕,他走过去迅速拿过来,口气不悦:“丢掉!容易割破手的不知道吗?!”   雅思的秀眉微微蹙着,看着正打扫碎片的他,他走出去,她也跟了出去。   “我跟你结过婚?”她忽然这样问。   贺峰背上倏地一紧,看来她还是知道了吗,或者说,听到刚才警察的那一声来不及改的贺太太,不管失忆与否,康雅思总是这样机敏的,他微微咬了牙,转过身来看她,说道:“是的。”   “我们又离了婚?”她又问他。   贺峰又点一下头,雅思的眉头越发紧了,她似乎头痛起来,他本能地心疼起来,说道:“别再想这些事了,Jessica。”   “不!”她忽然激烈地,让他惊了一惊,“我要想起来!”   “......你上次说,上天让你尘封这段记忆......”   “可我现在要想起来!”   “你会痛苦的!”贺峰努力地将她的肩握住,抚慰她的情绪,“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还是看到我,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这样,不是很好吗?”   “但我不记得你了,”雅思默然地忧伤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你,Martin。”   她那种忧然又神伤的情绪,还有看着他迷茫又含着情意完全不控制的眼神,让贺峰无法忍受,失忆后的雅思柔弱,就好像曾经她在青岛的酒店电梯里无助落泪,使他本能地起了怜惜。   贺峰将忧伤着又激动着的雅思拥入怀抱,给她温暖栖息,他又克制不住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雅思平静下来了,依偎在他的怀里,虽然她很高挑,但似小鸟一般温顺。   “Martin,”她轻轻地说,“我以前一定是很爱你的。”   贺峰不说话,雅思比以前更会表达她的感情,她以前只会来吻他,来挑逗他,但嘴里很少会说这些,以至于后来并不让他觉得,她有很爱他的感觉,当然,也因为那时他的病,猜疑心重,不相信她,不放心她,甚至怀疑她出轨。   “你......有没有很爱我?”她问。   贺峰依然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这样的年纪,很少会将男女情爱挂在口里,雅思微微颤动,便默然不语了。   他自然明白她的想法,便将她推开,又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漂亮的眸子。   “Jessica,”贺峰静静地说,“我曾经伤害过你,是很深的伤害,深到你根本不愿意再想起我,你明白了吗?”   雅思痛楚地垂下眼睫。   “所以你最好不要记起来,能忘记多久,就忘记多久,现在的你虽然不记得我,但会喜欢我,依赖我,如果你记起来了,你只会恨我,你只会痛苦......”   “我现在也很痛苦,”她默默地说。   贺峰凝视着她的眼眸,如剪水一般的眼眸里是对他的感情,与迷惑,与痛楚,他想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她不记得他了,却还记得对他的感情。   那天晚上,贺峰没有离开,在他终于说了道别离开门的时候,一转头就见她默默地站着,送着他,眼里却满是眷恋与不舍。   她的那种不舍,天下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抵抗得住,自然也包括贺峰在内。   他迅速地完全不能再思考地转了头,一手将门在身边关上,一手便将她揽过来,吻住她的嘴唇,雅思一点都不讶异地,她闭上眼,在他的怀抱与亲吻中回应着,又喘息着,拥抱着。   贺峰久没有男女□□了,他素来矜持自守,即使曾经与她,也是婚后的前几年有,后来得了病根本就顾不上,或许也是因为此,使得夫妻间的亲密度下降,冷了不少。   此刻深沉的思念,与对她的歉疚占了上风,还有男性本能的□□,让他根本克制不下来,雅思是很让男人心动的女人,她美艳,她娇媚,有着耀眼的热情,即使现在,她依然风姿楚楚。   他将她抱在怀里,不停地吻着她的嘴唇,挑逗着她的舌,含着她的耳垂,一步步地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压在身下。   黑暗中听到她的呼吸,曾经非常熟悉的呼吸,还有她淡淡的香味,他知道她的敏感处,因此她很快更热烈地喘息起来。   一场久未邂逅的激情,在这样一个无人的深夜里自然会灼灼地燃烧起来,将两个热恋又遗忘的人紧紧裹卷,越烧越旺,一直将这个世界给烧尽,烧透了。   如果要死,也请完成这今夜的盛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珍惜这短暂的浪漫与激情,也许很快就没有了。   比较闲,忽然想到多说几句:   首先不会坑文,有开始便有结尾的,可以放心跳下来。但这篇文也不会长,计划二十章打倒,第一到五,女主视角,第六到十五,男主视角,第十六到二十,女主视角。。。其他人?没有。后面的?还有后面么?   然后取这个题目是刚好重看了一遍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里面的一句话是: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这文里,主角也是一直在告别,只不过有些人不是说了再见,他或她便真的在你的生命里或者记忆里或者灵魂里消失了。   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真是。各位不要介意,看文愉快。   ☆、甜蜜与虚假   许是太久没有碰女人,许是对雅思的热情与思念一直在折磨着他,这夜的贺峰仿佛年轻时候的模样,在这个美丽女人身上展现自己的男性雄风,肆无忌惮地。   他的身体曾经很健康,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这是他的主治医生告诉他的,后来他的身体虽然差了些,主要是精神上的状态,与心理疾病,这一年多来治疗得差不多,自然就又恢复了大半。   雅思身材玲珑,肌肤白皙细滑,如少女般的美丽,又有少妇的风韵。   雅思的美丽生动,他自然知道,不然他起先怎么会对她动心,后来又怎么会对她不放心,甚至怀疑她对自己有外心?   她对他有着本能地反应,他们的身体是不陌生的,彼此的交缠还有着默契与配合,她低低地微微地□□,眼眸中充满了迷茫,还有掩藏不住的情*欲。   她对他主动地贴合上来,吻在他的嘴唇上,贺峰更难控制,对她的征服感愈强,这样的疯狂纠缠一直到凌晨时分,她可能是太累了,只依在怀抱里低低地喘着。   贺峰吻她的额,将她揽入怀抱中沉沉睡去,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嘴唇边竟然挂着一丝微笑。   他是在第一抹晨曦照射进来的时候才醒的,本能地便醒了,感觉到这不是自己的家,而且身边有女人淡雅的香味。   太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有暖暖的温柔的香味,有娇柔的女性的身体,属于雅思。   贺峰低下头又轻轻地吻她的脸,雅思模模糊糊地醒了,她眨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然后仿佛想到什么般,一下子涨红了脸。   “醒了吗?”他微笑着对她说。   “……嗯,”她不知道怎么答。   “昨天晚上……还好吗?”他越发欣赏她这样的娇羞,比当年还要喜欢。   雅思的脸已红成朝霞,更添了几丝娇媚,她的颈子也烧熟起来了,只是看着他,微微地抿唇,又轻轻一咬,他却不喜欢这样,只低下头将那嘴唇含在口里,眷恋地品尝着她的甜美。   “唔……我要上班……”   在她小声地抗议当中,贺峰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又起来了,早晨总是让人情绪高涨,他再度将她揽入怀中,沿着她的嘴唇慢慢地吻下来,雅思起先还在抗议着,后来便是全数放弃了。   那一日的疯狂缠绵后,贺峰便经常到她住的地方来,他形成习惯般的,起先只是偶尔来,接下来还搬了公文过来,雅思看来也是喜欢他这样的,因为每次他来,她都会笑得极开心。   贺峰喜欢她重新回到身边的感觉,即使蒙着一层不真实的面纱。   只是这样的感觉可以持续多久,雅思会不会哪天忽然间想起来,这是他所担心的。   有天雅思回来得极晚,而且一身的酒气,贺峰本来在看文件,见她这样心头升起一丝不悦。   “怎么才回来?”   “……朋友一起喝酒,就晚了。”   她看起来有些摇摇晃晃,面色略白,微亮的口红色还是光彩美丽,她走到沙发上坐下,并不说话。   贺峰走过来一把拉过她,抚了下她的额头,她半闭着眼,身上的酒味不少,看来喝的不会少了,微微蹙了眉,便顺势将她抱起,走去浴室冲洗,擦干又给她裹了浴巾,雅思全程都是被动地顺从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把她抱上床后,贺峰淡淡地但带着命令的口吻。   她只是躺倒在床上,曲线玲珑地在他的面前,贺峰轻轻吸了口气,转身便要走开了。   “Martin,”她却轻轻地唤他的名。   贺峰在她身边挨近,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雅思双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别对我这么好了,”她说。   他微微皱眉,“我对谁好是我自己的事。”   “我害怕你先对我好,后来又把感情抽去了。”   雅思模模糊糊地说着,头发半凌乱地散在额前,短短的又俏皮生动,“我怕这样下去……”她说我怕这样下去,又没有再说下去了。   贺峰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他沉默地凝视着这个与他有着太深纠葛的女人,曾经以为不会很爱,后来却放不下,又有着转化过来的恨,现在千帆过尽,又发现感情竟是这么深。   深到连他贺峰,也不能够说放下,便放下了。   “爱上我,也没什么不好。”   雅思怔怔地看着他,她的眸光是复杂的,又迷茫着的,贺峰把她的手放在嘴唇边轻轻吻了吻,帮她理好浴袍,去倒了一杯水给她。   他将这一切都做得妥妥当当,好像是一个服侍在她身边的普通男人。   他不是贺峰,不是那个香港第一富豪的贺峰,只是她面前一个爱着她的男人。   如果有一天雅思想起过去他们之间的事,想起他曾经那样折辱过她,还害死了迅迅,她一定不会原谅他,贺峰每每想到这里,都有一种揪心般的疼痛。   他从曾经地想要雅思恢复记忆,到如今情愿她是这样的,至少这样他们可以重新开始恋爱,他可以弥补曾经对她的伤害。   只是他敏锐地察觉到雅思的话似乎是越来越少,有时候她虽然坐着,但神思不定,有时候在他看文件的时候,她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但在他的眼光搜寻过去时,她又迅速地飘远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贺峰越来越无法在她面前镇定地工作了,一种无名的恐慌抓紧了他,他想直接问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又没有勇气戳破这一层温情脉脉的纸。   “康小姐最近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助理带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哪个医生?”贺峰决定直接向那个医生问清楚情况。   他推了一个公司的例行会议,驱车直接到雅思在看的心理医生那里,就她的恢复情况与他聊了聊,医生对他的态度表示理解,到底他们曾经是夫妻,在香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康小姐曾经来找过我,说想请我帮助她恢复记忆,但我说这种事不可以勉强,还是顺其自然更容易记起来,而且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贺峰沉默良久,看着那个医生说:“有没有办法使她不恢复记忆?”   心理医生没想到他的问题如此,只有想尽快恢复记忆的,哪里会有不能恢复?即使有,这也是对身体的伤害,对人性的不尊重。   “对不起,贺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是位年轻的医生,他对于专业的态度可能使他冷冰冰地对待这个富豪,如果今天是个资深的心理专家,懂得这其中水深水浅,恐怕都未必这样说话。   贺峰看他一眼,并不说什么,带着保镖便回来了,他晚上还有个会,下午那个会议押后,但还有其他更多的事需要他处理,再推下去会影响公司事务。   他这个会一直开到半夜,贺峰困倦不堪,岁月不饶人,到底不是年轻时候了。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雅思那儿,她躺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贺峰低头看着她娇美的面颊,轻轻地抚着,然后去沐浴洗漱,他要解一解这通身的疲倦。   或者似他这般的年纪,早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把一切交给儿子去打理了。   放下天堃后,带着雅思到世界各地去玩,这样的生活想想应该是蛮惬意的吧?   贺峰沐浴完毕,披了一件衣服出来,让他意外的是,雅思竟然醒了,她揉着眼睛,非常困倦的模样,贺峰走过去在床上坐下来,柔声说:“我吵醒你了?”   “你怎么才回来呢?”雅思说。   “会开得比较晚,”他不无歉意地说。   雅思的唇边是一缕浅浅的带着感情的微笑,贺峰心弦拨动了,他本来是非常劳累,她又入睡了,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想着赶快抱着她睡一睡,这时见她这般的妩媚爱娇,不觉难以克制下去。   他俯下身来吻她的唇,雅思很自然地与他回应,两个人的嘴唇贴了一会,贺峰撬开她的唇齿,吻得更深入起来,双方的情意缠绵,在唇舌的交换与追逐中将气息撩惹得□□沸腾。   他将她的睡衣带解下来,非常熟悉,又吻在她的耳垂,一点点往下抚着她敏感的部位,那是他最为熟悉又喜欢接触的,雅思的美艳动人,往往使得他在男女欢爱中无法自控。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敏感处更热,原来是雅思探手下去将之握在手中。   “Jessica,”他的声音低低地哑哑的。   她并不放手,仍然轻轻地搓揉着,对他投过来的那个笑容甚至有些俏皮,他几乎无法克制,哪里有人可以这样撩拨的?   他没有办法地拉开她的手,便将她的内衣裤解开,挑逗她的敏感情绪,果然雅思很快认输,她焦虑又渴望地扭动起身体来了,贺峰吻到她的口中,身体引着向她探了过去,春意无限。   这一场情*爱依然是使人无限迷醉的,贺峰在她的身体里载浮载沉。   她的脸上流露出享受与喜爱的神情,喉咙中发出的□□惹人沉沦,这些让他的心里更加满足起来,而且有男性的自豪。   到天快亮时,他才结束了这荒唐又充满了美妙的过程,睡前他将雅思揽在怀里,吻了吻她汗湿的秀发,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这应该是最甜蜜的一章了吧,咳,珍惜这大段大段的床戏吧,呵呵,有点担心被祥瑞。   ☆、再别的爱情   与雅思的重新复合让贺峰的心境一连几天都非常好,素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完全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好心情,下属们纷纷猜测着老板是有了怎样的好事。   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好猜测,贺峰为了保护雅思,一切都是暗中悄悄进行,记者们自然是不知道情况,便是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   这天他忽然收到雅思传来的简讯,她约他到一家新开的法国餐厅。   “可我今天有个会,可能要开得比较晚,”贺峰直接打了电话过去,他不擅长按动手机简讯。   “我会等你,”她这样说。   “为什么要到那儿去吃呢,回家煮也一样的,”贺峰提出意见。   雅思似乎在那边沉默了会,然后他听到她略笑一笑,说:“如果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她说着便收了线。   贺峰微微蹙了眉,雅思很少先挂了他的电话,她向来温顺,又肯听他的话,今天这样的举动,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会也开得没有多少精神,一直想着这件事。   直到六时左右,才算完结了这个会,要不是这个会议需要他这个集团主席亲自主持,他早交助手去代理了。   他坐车匆匆赶到那家法国餐厅,雅思果然坐在那儿了,是靠墙角的位置。   他看过去她是一个曼妙的剪影,穿着白色衣裙细高跟的雅思颇有一种往日少见的清丽感,她尖尖的下颌透出秀气与雅致,但是她的眼神没有神采,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像是在神游。   贺峰慢慢地走近,挥手让跟上来殷勤要说话的侍应生退下,走过去在她面前缓缓坐下来,递出一个笑脸,说:“Jessica?”   雅思马上就回过了神,她收回神游着的眼光,对准了她。   贺峰是个极其敏感的人,或者是敏锐,在他生病期间这种敏感发挥到了极致,到了多疑的地步,现在病好了,但天生的敏锐感还是在,因此他只一眼,便马上感觉到雅思的异样。   “你,是有事跟我说?”   两个人都没有点什么菜,贺峰就直接奔往了主要的问题,雅思看着他,然后她微微抿着唇,低着头,她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支没有液体的高脚杯。   她不说话,贺峰也不再催问,他招手叫来了侍应生,要了两份商务晚餐。   虽然是第一富豪,贺峰却是从年轻起就比较节俭,那时候是没有多少钱去花销,现在则是形成习惯,同时提醒自己不可过度奢侈。这在香港的富豪里是比较少的,不管是以前的宋世万,或者其他,没有人像他这般的低调。   这家法国餐厅没有几个人,就好像他们包了场一样,贺峰端了杯白水到雅思面前。   “喝点水,”他温存又柔和地对她说。   “贺峰,”雅思少见的这样唤他,贺峰有些疑惑,他抬头看她,雅思犹豫了下,她又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   贺峰不觉微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雅思又是微微抿了唇,她不自觉地又咬了嘴唇,且低了头,贺峰紧紧地盯着她,雅思有些紧张,她似乎在下定决心般。   终于她的决定做出来了,冷静又充满力量地看着他,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算是在一起,现在这就算分手,如果没有,以后也断了往来,不要再有牵扯了。”   雅思的话说得平平静静,贺峰听来完全不是,他只觉得心脏一缩,面色一白,“我们现在不是挺好……”   “也许吧,我忘了以前的事对你来说挺好,”雅思冷淡地,漠然地,完全不再多看他,“但我不能原谅你,贺峰,我今天去过墓地了,迅迅在那儿,他,那么小……”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你觉得我们还能是挺好吗?”   这话如惊雷一般炸在他的头顶,贺峰心里一空,一场慌乱不安的感觉将他整个笼罩住,她恢复记忆了,她想起来了,这是他的第一个意识。   他还没有问,她已经先知般地点头,“是的,我想起来了。”   贺峰最害怕的事终于来到了,自这一次他与雅思一起,她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对他的仇恨,所余下来的便是她对他的爱,这让他有着劫后余生般的欢喜,他留恋她对他的爱,他爱她的爱,这种爱让他害怕她想起过往,想起她对自己的恨。   “Jessica……”他的声音有些哑,神色间也充满疲惫。   雅思打断了他想要说下去的内容,她摇头说:“你不必做什么解释了,贺峰,这次我们会再在一起,也是我甘愿,可能我实在太爱你,”她渗出苦涩又自嘲的笑,嘲笑自己的痴心,“在我的潜意识里,可能我依然渴望与你在一起,哪怕,我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我知道,Jessica,”贺峰动容,“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你哪里知道?你不信任我,你一直觉得我是因为钱才跟你在一起,不是吗?你甚至怀疑迅迅不是你的儿子,不是吗?你现在跟我说,你知道,你知道我的感情,那么以前那些算是什么,你是在有意折磨我吗?”   雅思的眼泪夺眶而出,贺峰只觉得心如刀绞,又无可奈何,这是自己做的孽。   “那时候,是我的错,”他终于对她说出这一句。   高傲如贺峰是从来不肯真正认错的,即使以前情浓时的伏低,也不过为了哄她开心,不全然真心,这次却是他真想负起过往的错误,但雅思并不领情了。   “不必再说这些,贺先生,”她重新恢复冷淡,“我们离婚很久了。”   贺峰又是哑然,他们确实是离婚了,而且是他逼她离婚,此时他不知道还能够怎样为自己辩解,他早就知道,雅思只要清醒过来,只要恢复记忆,就会对他充满了仇恨。   这在意料当中,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真的来到了,竟是这样的难捱。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她淡淡地,泪水还沾在面孔上。   她从对面站起来,贺峰看着她,他的拳头已经握得发青,雅思没有再看他一眼,提着她的手包,快步走出餐厅去了。   雅思到底还是恢复记忆了,贺峰在餐厅静坐许久,回到贺家的时候依然有些恍惚,他在沙发上坐下,与往日的不同,他显得有些茫然了。   以他如今的年纪,对男女情爱早视如浮云,即如雅思,往日也不过多的是宠爱,只是在雅思断然离开,对他的仇恨,才让他有原来往日的感情竟已累积得这般深的感觉,也因此,他试图想要弥补过往的错误,挽回与她的感情。   谁想初一醒来的雅思竟是这般决绝,直接与他说了分手,让他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难道她是真的下了决心?她决定从此离开他,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贺峰坐在沙发上,他的心情慢慢地从烦躁慌乱恢复到了平静,头脑也开始恢复到缜密,她虽然说了分手,他没有答应,他贺峰怎么可能让她想分手就分手,想离开就离开,在这场感情当中,他向来是主动的那一方。   什么时候轮到她主动了?什么时候可以让她主宰他们之间感情的胜负了?   贺峰打电话到雅思的手机里,预料中般的,她的手机呈现关机状态,他又打到她的住所,依然是没有人接的,他并不罢休,再打到康家,这次是有人接了,是他们家的佣人,英姐。   “康三小姐在家吗?”他用一种陌生人的口吻询问雅思的情况。   那个佣人应该是听不出他的声音吧,毕竟他与他们的交往许久没有了,果然他听到对方说:“三小姐不在,请问你是哪位?”   “她什么时候回来?”   贺峰在打完这通电话后,又坐车到了康家楼下,他收到消息,雅思没有回她的那一层私人住宅,那么她只会回到父母家里。事实上,不管雅思去了哪里,她都是要回来的,他就在这里等她,不信遇不着她。   但他的想法显然是错了,贺峰一直在车里等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雅思的影子。   贺峰更焦躁起来,他一面抬腕看表,早上又有个重要的会议,一面又想着要不要继续等雅思,最后他决定派人一直等下去。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吃饭,贺峰匆匆地宣布结束,刚回到办公室,就见秘书抱着一个长长的大纸盒进来,他微微皱眉,问:“这是什么?”   “这是刚送来的一份快递,说是要贺先生亲收,”女秘书回答说。   贺峰点下头,示意她放到桌上,他站起身,看这快递的大小尺寸应该是一幅画,他瞬间便想到这可能是雅思送过来的,他找来一把剪刀拆开包装,果然是一幅油画。   这幅画的笔法未见得很好,画者像非专业的人士,上面是一大片浅紫淡蓝的薰衣草,素雅的色彩在风中迎风飘洒,花叶弥漫,这样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只在法国的普罗旺斯才有吧……   她为什么要送这样的一幅画给他?   贺峰站在画面前,负着手踱了一会步,忽然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他们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一次分手,他取消法国之行,暗示与她的分手,那么她此刻送来这样一幅画,是不是也是相同的意思?   他细细地端详这幅画,不错过任一个细节,果然,他在画的夹层里找到一张纸片,上面一行简单的字,是雅思的笔迹:   “贺峰,我们终没有缘分一起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咳,其实我不会很虐,但也不会不虐,要是后来大家觉得作者变后妈了,那么请重复看前两章吧。。。审核已过,阿弥陀佛!   ☆、哲男的安排   自雅思离开以后,贺峰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从来都没有断过,他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但一年多了她依然没有多少音讯。   贺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挫败,他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当中,每个人都会遵循着一定规律,只是有些人是大众式的规律,有些人难琢磨,但还是可以慢慢琢磨出来。   现在贺峰动摇了,因为雅思竟然脱离了这个轨道,他以为她会去普罗旺斯,但她没有,他以为她会回美国,她没有,甚至他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她还是没有。   雅思好像在人群中凭空消失了,贺峰头一次发现自己对太多事的无从把握。   或者他早该发现,即使筹划再多,思虑再详,盘算再久,总也有些人有些事不在计划之内,即如雅思。   以前的他,可以控制住雅思使她站在前台为自己做事,听自己的话,他以为他能够把这个女人牢牢地握在手里,但心里依然是不安的,这种不安源自于他不能从心底里感觉到全然的自信。   虞苇庭曾经对他说,你老婆还这么年轻,你不会真以为她甘心陪你一辈子吧?   他被这句话挑起疑心,但如果本身没有疑心,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挑动?   岁月无情,他与雅思隔着无可否认的年龄差距,那是近三十年的距离,他白手起家四处奔波辛苦创业时,雅思只是年幼的小女孩,甚至她没有出生。   他也与她相遇太晚,若能在雅思青春韶华初恋爱时遇着她,他还是春秋鼎盛,两人看起来还算相衬。   可惜太晚,可惜相伴的时间太短,可惜的事实在很多。   雅思的那一幅画送到面前,他即派人去寻她的消息,但不论是康家还是哪里,都找不到她,他得到她的最后消息,是入境处那边,雅思购买飞往法国的机票,可他赶到法国,她并不在,然后,她竟消失在英国,再没有其他动向。   贺峰不信一个人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底,就像插了翅膀往前飞,飞到太海当中。   贺哲男对父亲这样的心神不定并不意外,他这个儿子也成熟了些,与雅瞳的那一段婚姻失败,给了他非常大的打击,他似乎很少再与父亲正面对着干了。   “爹地,康雅思有心让你找不到她,你多找也没有用的。”   “这不是她说了算,我要找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贺峰看着一串侦探社送来的资料一直在皱眉,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贺哲男看着他,父亲哪还有以前的沉稳内敛,虽然他得情绪病时也很外放,多疑又敏感,毫不收敛,如今病已治好,但喜怒不形于色的特点,却已不如从前了。   他在外放着他的情感,放着他对那个女人的不肯罢休,贺哲男想着这到底是不是好事?   “Constance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   这个问题贺峰已问了无数遍,贺哲男也答了无数遍,这次还照样重复:“没有,爹地,他们一家人都只收到她的电话,她说她暂时离开香港,而那个电话的发源,是在英国,这我已经告诉你了。”   “她没有道理连家人也不要了,”贺峰喃喃自语。   “她不是不要家人,她是怕你再找到她,”贺哲男对父亲苦口婆心。   贺峰的眉头愈发地深了,他站起来又走了几步。   贺哲男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为父亲这样的状态担心,父亲自虞苇庭过世后就没有什么朋友,又不怎么肯跟他说心里事,如今连康雅思也没有了,这一重一重的打击,会不会使他再钻入到牛角尖去?   在第二天约雅瞳吃饭的时候,他的心事也完全地写在了脸上,雅瞳自然知道他在烦些什么,便说:“你有时间多陪陪你爹地,他一个人也怪寂寞的。”   谁说不是,贺哲男心里长长地叹口气,“只怕他不要我陪。”   雅瞳微微蹙着秀眉,看看贺哲男,又想着如今不知飞往何处处的小妹,只觉得吃饭的心情也没有了。   “这次小妹不知道怎么搞的,走得那么急,而且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更不说去了什么地方,让这么多人担心她,真是的!”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吧,”哲男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雅瞳眨着眼问他。   “如果她告诉你们她现在在哪里,你们就算不去看她,也早晚会把消息透了给我,”哲男眼光深深地看一眼雅瞳,“我们,现在是朋友,你告诉了我,我难免会忍不住不告诉爹地,这样,她的心思就白费了。”   雅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对他的暗示有些忧伤。   “你是说,小妹是彻底对你爹地失去了信心,不肯给他一点机会了?”   “我想,是的吧,”贺哲男说。   桌上摆着香气扑鼻的咖啡,又有着两份营养丰富的午餐,但直到现在,两人都只是动了一两次刀叉。   虽然私事上贺峰已经烦躁到焦虑的程度,但工作上的事他没有丝毫的耽搁,他依然严谨而且一丝不苟地管理着天堃上上下下,同时他提拔哲男做副总裁,把一应的事务都让他参与进来。   “爹地,那我的美域高呢?这样两头忙我恐怕顾不过来,”哲男说。   “你可以分一点心思给美域高,但天堃你也必须主管,这早晚也是你的产业。”   如果换作以前,贺哲男会为父亲的这个决定感觉到非常欢喜,因为这是父亲正式承认了他的继承权,虽然也是早晚的事,但如今有些事不一样了,他感觉到父亲虽然掩藏得极好,但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灰心与沮丧。   除了不断派人找康雅思的消息外,父亲经常会时不时地站在那幅薰衣草的画像前,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这样持续下去,他早晚还是会陷入到不良的情绪当中去的,贺哲男心里想着,他必须要对此做出些努力。   贺峰是后来几天才发现儿子竟然对他这个父亲也做出了安排,比如说,他发现儿子给他安排了一位新的心理医生,是位三十左右的年轻女子,容貌气质上乘,还有天堃的初中级行政人员中,他无意中发现也多了不少貌美的女性。   这让贺峰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是该斥责他的多管闲事,还是感谢儿子的盛情。   “最近公司的人事有些调动,是怎么回事?”   在吃早餐的时候,贺峰亲自煮了一份儿子爱吃的,然后问他。   贺哲男吃了一块吐司,笑着地对他说:“我现在管着天堃的大半事务,普通人事调动,又是中下层的,爹地应该不会反对的哦?”   “那好好的,你给我换个心理医生做什么?”   “之前的那个Dr.Wang,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我想换一个年轻的会比较好,还可以陪爹地你聊天,”哲男笑得很亲近,“爹地,她叫做Grace。”   贺峰这时吃完了两块面包,还有一个煎蛋,他瞧儿子一眼,并不说话。   贺哲男见他并不搭理,有些讪讪地说:“爹地如果不喜欢她的话,我可以给你再换一个。”   “怎么你终于承认你是另有所图了吗?”贺峰声音略冷,平静地看着他。   只是他的眼光不再那么温情,带着点冷静犀利的光,贺哲男本能地觉得有些压迫,便说:“爹地,我是为你着想,你现在一个人需要人照顾,也要有人陪你聊天说话,我只是怕你闷,更怕你……”   “重新精神不正常,”贺峰接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爹地……”   “那你认为我是一个随便可以跟人说话聊心事的人?”贺峰冷淡地没有多少温情地,“还是你觉得我能随便跟一个女人有感情?”   这答案自然是并不,贺哲男如何不知道父亲向来清心寡欲,对女色上并不热衷。   即使母亲在世时,他也是一直忙碌于工作,长年在办公室里睡觉,回家的时候少之又少,母亲过世后,虽然有一个比较好的异性朋友,虞苇庭,他感觉得到他们可能有精神层面的暧昧,但再多的估计是没有了。   可以说在康雅思出现之前,父亲生命里的女人寥寥无几,他连逢场作戏事都少。   “爹地!我知道你现在想着康雅思,可她现在已经不要你了,她走了差不多一年,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你觉得她还会回到你的身边?你死心吧,爹地。”   重病宜下猛药,贺哲男冷不防说出这句,虽然知道会有杀伤力,果然贺峰的面色霎时变了,“那是我的事!”   贺峰冷冷地抛下这句,拿纸巾擦了嘴,快速地离开餐桌,贺哲男只看到他的步伐匆匆地上了楼,一会又下楼扬长而去,与他再无半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时光,贺哲男一直没有机会让父亲与自己多说几句话了,除了公事上难免有几句交代,私下他竟然像是生了他的气一般。   父亲以前很少这样的,只有他惹得他生气的份。   是提到康雅思又惹怒了他,还是因为父亲的脾气变得任性许多,听不下去更多的话?   贺哲男在办公室里无聊地坐着,虽然天堃的事务多,但隔着一段时间他总想让自己休息下,他可不是父亲那样的工作狂。当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找女朋友,约她们去玩,跟以前比,确实有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雅瞳曾经是他的女朋友,后来与为他的妻子,如今又重新变回他的朋友。   康雅思曾经是他父亲的妻子,又是雅瞳的妹妹,他们曾经为了父亲口角冲突无数,如今,她总算是走了,一去无踪影。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是座机,而且是直线拨进,贺哲男接起来,就听到父亲的声音,他说:“哲男,我有事要去法国几天,你看着天堃吧。”   “法国?爹地,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一点私事,你不要问了,我不在天堃这段时间,你要小心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公司里的长辈,他们都会帮你的。”   他很快挂上电话,贺哲男兀自望着电话筒发呆,私事,他想父亲能有什么私事?   父亲现在除了对康雅思的私事有兴趣,其他的怕连多看一眼都不会有的吧?那么,康雅思突然在法国出现了?贺哲男想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眨眼就一年多了什么的。。。作者懒,所以一笔就带过一年,,参考电影字幕么咳。   以及这章是明显地转个场,铺个垫。   再以及,作者可以保证日更。双更什么的,留言(不水)多了我考虑下呀。。。^^   ☆、巴黎迷幻情   如贺哲男想的那样,现在可以牵动贺峰心事的只不过是康雅思,他的这次行动,也只为着康雅思罢了。   贺峰不是一直要缠着这个女人,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分手,但他不能接受这样迅速划上来的休止符,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便提了分手。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又是什么时候想透了要与他分手。   贺峰觉得,康雅思欠他一个答案。   他这次会来法国,主要是有个颇有些场面上交情的朋友,跟他说,在巴黎塞纳河畔,曾经看见一个女子非常似雅思,但不确定。   贺峰因着这个消息迅速地让助手买了机票,连夜赶往巴黎,时值冬季,香港自然是一年四季暖如春,巴黎却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下了飞机,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助手帮他安排好了酒店,这时又赶忙出去帮他买几件冬天的外套,贺峰这次出来只带了一个助理,并一个保镖,与之前动不动就带十来个保镖相比,已恢复到了往日状态。   他马上派人联系在法国的朋友,对方告诉他说有盯着那名样貌似雅思的女子,而且打听得非常清楚,连她住的酒店也打听出来了。   贺峰当机立断,马上坐车奔向指定目标,外面飘着雪,助理一直劝他歇一歇,但贺峰在生意场上混迹已久,知道不能让时间带着自己前进,他的车到了雅思入住的酒店,前台的服务人员却告诉他说,没有Jessica Hong这个人。   “没有?”贺峰立即紧锁了眉,难道真的人有相似?   “是的,没有。”   他的神色落寞下来,酒店前台服务的是位二十几岁金色卷发的女子,见他西装领带昂贵,气质又相当不凡,便问他:“先生有没有康小姐的相片?”   “哦,有!”贺峰立即从皮夹中抽出与雅思的合照给她看。   谢天谢地,雅思以前很喜欢拍照,当然她年轻美貌也有这样的资本,而且她的相片在时尚杂志中也留有不少,跟他的合照不多,但她曾经特特拍了几张,一定要夹在他的皮夹里,说要他看着多想她一会。   一幕幕往事仿佛还在眼前,贺峰的眼光有些忧郁,惆怅感使得他更忧郁起来。   “啊,我认得,这是Mrs.Nilsen,”前台小姐欢快地叫了出来。   Nilsen?Mrs?前一个词让贺峰一怔,后一个词则是一惊,他怔怔地盯着前台小姐,“你确定?”   “当然确定,这位太太是三天前来的,订的酒店是八零三。”   前台小姐快速地翻看着资料,她之所以肯痛快地说这些客人的隐私,主要是因为贺峰此刻毫不吝啬地给了她十倍的小费,让她非常兴奋,看他衣着的材质与气度,就知道此人一定非常富裕。   贺峰抬脚就要走,前台小姐又喊了声说:“Mrs.Nilsen早上就出去了。”   “……她去哪里?”   这次聪明伶俐的前台小姐耸了耸肩,她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每一个客人的行踪,当然如果她提前知道那位女士是这么重要的话,是可以多盯着些的。   贺峰打发了助理回去,在大堂等待着,一直等到夜间九时,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旋转门处匆匆地进来了,他一眼看出这就是雅思,不可能会是别的女子。   她依然瘦高,穿着件灰色的羊毛大衣,缠着两圈紫色的围巾,还有雪花在她的外套上,她看起来颇为内敛优雅,不复往日的娇媚灵气。   她的头发长了些,已到耳朵下面,她似乎刻意地掩去本来的面目,但生就的那些骨子里的东西,又如何能完全消失?   “Jessica,”贺峰仿佛唤着一个普通朋友般,吐出这个名字。   果然她停住了脚步,她似乎很疑惑,直到她转过头来看见了他,贺峰见她越发瘦,面庞尖得似大病初愈,但眉眼间秀而美丽,双眸闪闪。   贺峰看起来是极平静的,但心里翻起来的滔天巨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她的毛线围巾裹着小小的面颊,他在背后紧紧地捏了手,脸上则带着微笑,对她说:“你没有否认你是Jessica,我是不是应该感到侥幸?”   雅思经过瞬间的错愕后已露出一抹淡笑,他看得出她也恢复了平静,她对他点头说:“嗨,贺先生。”   贺峰霎时眉头皱起,盯着她说:“怎么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只够得上你称我一声贺先生?”   雅思淡淡地说:“贺先生又何必计较,不过是个称谓。”   贺峰本来想过两个人重新相见,时隔一年,又如此地突如其来,该是怎样的惊天动地,他对她怀着愤慨与痛恨,更有着思念与热情,她对他即使不再有爱情,也会有恨吧?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平静,平静得好像真的是故友相逢。   “那我是不是该叫你Mrs.Nilsen?”说这句话时贺峰的怒气已升上来,“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嫁了个叫Nilsen的人,跟我离婚才一年,你就另嫁了?而且嫁的还不是石泰禾?”   “嫁给哪个是我自己的选择,还有,我们离婚两年多了。”   “也是,你当年都可以在宣布离婚后几个月就嫁给我了,不是吗?”   “贺先生知道就好了,又何必多问这些?我只是你的前妻,我想你该记得的。”   两个人这一刻说话很有些针锋相对,但同时又平静,即使这种平静只是表象。   以前他们结婚的时候,雅思对贺峰温顺听话,没有一丝一毫违拗,离婚了她虽然恨他,更多的却是爱,再后来失忆,她根本就又回到温顺乖巧的状态中,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他们这样对立。   贺峰不想在这里与她继续纠缠,一把拉起她的手臂,“我们谈谈。”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该说清楚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你所谓的说清楚,就是送我一幅不入流的画,再说一句再见?”   雅思听他这么说只是冷笑,然后她说:“好,去哪里谈?”   “八零三号房,”贺峰答。   真正的谈话当然不可能是八零三房间,雅思不可能答应,他自然也不敢全然勉强。   两个人离开酒店,正好隔壁有一间咖啡馆,外面的雪下得很大,虽然只走了几步路,贺峰的头发与肩上还是落下了雪花,将他本来发白的头发更添了几分同色,他的脸色看起来愈发严肃冷苛了。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我记得我跟你吃过一餐饭,还写了张纸条。”   “从那餐饭到那张纸,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贺峰一想到她说走就走,从那间法国餐厅一直消失到如今,心里的气愤就压过对她的思念。   雅思低头喝咖啡,贺峰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她。   雅思的淡定冷静,使贺峰的心里愈加多怒火,她怎么可以在面对他的时候这般无动于衷,就好像她对他没有感情,在以前,他明明可以感觉到,康雅思这个女人爱着他,至少,她是喜欢着他,依赖着他的。   即使那时他怀疑她的不忠,也从来没有怀疑,她对他是有感情的。   现在她好像完全没有了般,难道她真嫁了一个叫Nilsen的人?有了别的男人,自然移情,不再眷恋过往的丈夫,何况那个丈夫本是年长,没有那般英俊潇洒。   “对不起,如果你觉得我当时说的太忙,那我现在从头说。”   雅思的眼光从咖啡移到他的脸上,她的双眸印着咖啡厅里幽暗的灯光,“我不爱你了,Martin,这就是我离开你的原因。”   她又垂下眼去,迷恋上那杯咖啡,贺峰手上的杯子却怦一声落在桌面上,这句话如把尖锐的刀,在他的心脏处割裂开来,从外入里。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雅思低着头,她浑然不觉。   “我曾经很爱你,Martin,这样的爱一直到我失去记忆,它也消磨不去,”雅思默默地,“但最后怎么样呢,它让我失去了我的家,失去了儿子,甚至,失去了自我。”   “在你住进我那里后很快,我就想起来以前的事了,我想过要不要离开,因为你好像,又像以前那样爱我。可是我看着你,总是……抹不去你曾经伤害我的样子,你不信我,指责我,甚至打我。所以我决定,我要走出来,我要过新的生活,对不起,Martin。”   “你记得我对你的伤害,又跟我说对不起,”贺峰惨然地笑,“是在羞辱我吗?”   “不,我只是,”雅思又在斟酌着词汇,贺峰想她到底在自己面前是拘束的,她是没有完全放开,是不完全快乐的。   他咬着牙帮她把话说完:“只是你以后的人生,不会再预备我的了。”   雅思一笑,她竟多了几分沉静美,她对他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男人,Martin。”   贺峰的嘴唇边透出一缕沧桑,如他鬓边的白发,他说:“最聪明,也最老。”   雅思将眼光凝视住他,贺峰转开头,望着厚玻璃窗外不断飘舞着的雪花。   “你是想我彻底死心,对吗?”   她又慢慢地开始喝起咖啡,姿态高贵,贺峰想一年不见,雅思已越来越懂得掩饰住自己了,或许,若干年后的康雅思也将彻底脱去稚嫩与冲动,变成一个深藏不露的女人。   “那你再残忍点,”他定定地看着她,“告诉我,Jessica,你觉得我太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我兑现承诺了。   以及,这章算是虐,当然你们可能心脏很强大。   ☆、身与影俱疲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老了,如果他可以。   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男人愿意当着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承认衰老,但相比对面坐着的雅思的美丽与妖娆,他确实老了。   他们之间的差距从开始就一直横亘着,只是那时两个人都在努力地模糊着,填补着,用金钱、地位,或者还有,爱情。   贺峰想如果他能够早点直面,不是心里暗暗地在意着,躲避着,或许后来不会发酵成惊涛骇浪?他们的感情也不会那样曲折,甚至覆水难收?   他现在对她说,你觉得我太老了,这是句极理性但也极残忍的话,又有一把利刃钝而痛地割过他的心脏。   他想要她说,让自己能从心理上彻底结束这段差距极大的感情,与对她的不甘心,他又害怕她说,这意味着他在她心里的彻底失败。但雅思坐在对面,她静静的,什么也没有说。   贺峰等了又等,受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辛苦煎熬,她依然只是坐着,贺峰终于不想再忍:“你为什么不说?”他的声音暗暗哑哑,“是在怜悯我吗?”   “我只是在想,贺峰,你到底是怎么样的男人,”她看着他说。   贺峰微微挑了下眉,不明白她怎么又将话题转到这里。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聪明宽厚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认识的男人中最出色的,但后来你,变得那么偏激,虽然我知道你是病了,但我还是想,你的真实一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你的病逼出了那一面,”她瞅着他,“我想我现在有结论了。”   “你是说,看到了我最丑恶的一面?”贺峰有明显的自讽。   “我看到你对自己最坏的一面,”她说。   “别对自己这么残忍,如果你确实觉得老了,”雅思美丽的眼眸中隐隐闪动着关切,她望着他,但她马上又淡定地喝起咖啡来了。   贺峰定定地看着她,他在这样的雅思身上,清晰地感觉到另一种他所熟识的感觉,“Jessica,”他说,“我觉得你越来越像……”   他只说了一半,因为忽然发现自己的不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里试图提到另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在雅思面前不该提到的女人,贺峰甚至有些狼狈了,果然雅思沉默了会,然后她说,“你是说,我像Melissa吗?”   女人从来不喜欢与人相似,尤其是骄傲的女人,她们厌恶穿相似的衣服,戴相似的首饰,同在一处更是天生喜欢较劲。   更何况,贺峰知道雅思从来介意虞苇庭的存在,就像他始终不能释怀石泰禾,这个雅思的青梅竹马。   他们之间,为了彼此身边最好的一个朋友,曾经争执吵架无数。   雅思的神色已变得更淡,连方才的都不如,“Melissa去世好几年了,我想,你一定很怀念她吧,”她淡淡地说。   贺峰已不知道自己该做如何反应,他唯一可以庆幸的大概是,在雅思的话里他还能听到薄薄的醋意,他又没有精力去庆幸,因为相对于雅思生气的严重后果,这点庆幸实在是太微薄了。   “做Melissa也没什么不好,”她又淡淡地说。   雅思站起来,这一次她是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去,长长的风衣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飘动,她快步走出暗淡的咖啡厅,他看到她一转身,已走进雪花飘舞的夜景里。   贺峰隔着玻璃窗望着她不断走远的身影,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咖啡早变得冰凉。   贺峰从巴黎回来后就开始生病,起先只是简单的发烧,接下来竟然是心脏剧烈地疼痛,吓得贺哲男赶紧把他送到医院,请了多位名医会诊,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后才慢慢地转好了。   “贺先生,以你的身体来说,最好还是不要做这样的远行了,还没有随行医生在身边,”对于他的这次生病,一直负责着他的林医生做出这样的告诫。   “还有,你的心脏不算好,经不起你这样刺激它。”   医生的告诫让贺峰只能沉默以对,他又何尝愿意受刺激,只是不能不受罢了。   林医生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贺哲男要多照顾父亲,一有任何问题便打电话给他,生活当中也要请专人照顾他。   “我知道了,林医生,你放心吧。”   贺哲男虽然说了知道,也决定要再多照顾些父亲,但他现在要主管两个公司,天堃与美域高,事务异常繁忙,有时根本照顾不来,私人看护这件事,是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至于这次父亲的发病,贺哲男想过,这一定是巴黎之行给了他刺激,换句话说,父亲可能是收到了康雅思的消息,更进一步地说,他见到了康雅思,然后又被她狠狠地打击,比较大的可能是,她拒绝了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贺峰向来眼光犀利,这点就是这个年纪也没有丝毫减退。   “不过我生病主要的原因是巴黎太冷,我没有带够衣服。”   贺哲男不以为然,他想巴黎再太冷,再没有带够衣服,难道不会就地购买?他带了助理跟保镖,随便派个人出去也可以了。   “我不在这几天,天堃没什么事吧?”   “没有,爹地,等你病好了我把最近的报告给你看,小事我做主了,还有些比较大的,需要爹地来定夺。”   贺峰看着儿子明显成熟不少,心里也安慰了些,至少他可以少为他操心受累了。   “你跟Constance怎么样了?”   贺哲男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下,他沉默了会才说:“Constance说只想跟我做做普通朋友,暂时不会考虑复婚,”这是让他最近颇为烦恼着的事。   贺峰先是一怔,随即笑笑,神色又明显地落寞了。   “至少她还是给你机会的,好好把握吧,”他笑着轻拍着儿子的肩。   这话的意思是,康雅思没有给他机会,贺哲男心里又想,曾经对父亲这段不相称的婚姻的排斥与反感,如今早消散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他竟然有了为父亲感觉到惋惜,以及对康雅思那个女人的固执的无法理解。   “贺先生,康小姐已经离开巴黎了,我们查到她买的机票是去斯德哥尔摩的。”   那天贺峰直接从巴黎搭了专机回来,在离开前,他还是让侦探继续帮他盯着雅思的行踪,只是接下来他回到香港,赶上生病,一时倒是没有跟他们联系了。   “斯德哥尔摩?”贺峰有些疑惑,他想难道那儿才是雅思的落脚点?   “是的,贺先生,而且,呃,康小姐不是一个人。”   侦探支支吾吾地说了这句,贺峰立即觉得心头被堵了起来,他想到雅思的那个名头,Mrs.Nilsen,原来她真的是跟人一起去巴黎,而且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行了,我知道了。”   “那贺先生,还要不要继续盯着康小姐呢?”   继续盯着她,难道看着人家夫妻的恩爱缠绵?除了再刺激他的心脏外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结了婚,还有她那天说,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她已经不再爱他了。   他被这个女人彻底拒绝了,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   他记得丧失记忆时候的她,也对他做着屡屡的逃避,只是那时候她对他还有依恋,如今她清醒了,仇恨与漠然让她更冷静,更不会回头了。   似乎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了,不顾年长若干,又为香港首富的身份,这个世界上的女人何其多,比她有魅力的何其多,没有必要只为她折腰。   “算了,你们等我的支票吧。”   “好的,贺先生,那我们把康小姐的资料传真给你,你,需要吗?”   这个侦探有些多管闲事,多此一举,贺峰想说不用,但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电话挂断了。   香港的冬天真的算不上冷,他身上的晨服也足够厚,但贺峰坐在寂静的书房里,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几分温暖。   他去酒柜里取出一瓶酒,倒了半杯,慢慢地饮下去,这次连胃里也觉得冷了。   传真机发出吱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贺峰默然地喝着酒,想到这一批红酒是后来买的05年的,他与雅思相识相恋的那一年,因为他经常与Melissa一起喝754年的红酒,她便撒娇缠着他要他买下这一批。   那时候的生活非常开心,即使他对她也有过怀疑与隔膜,但那种开心盖过了其他。   贺峰终于感觉到了对过往生活不可追的痛苦,他为这种痛苦而茫然,伤于感情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有的,他这个年纪,早看惯了风云,经历了沧海,了然了红尘,还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再起波澜?   何况,他向来能够把任何情绪都化作云淡风轻的一笑。   传真机的声音停止了,贺峰又站起来,把那些资料拿过来看,雅思的相片首当其冲地在第一页,他拿到灯光下,仔细看着相片中的她。   即使是黑白的色彩,雅思也依然漂亮耀目,她在笑,唇边的笑虽是淡淡的,还是很美丽,她微翘着唇角,眼神里的光彩充满了感情,她应该是对着一个她喜欢的人。   贺峰心里油然升起不悦,他又迅速拿起这份资料看起来。   资料的内容不多,只是拍了她在巴黎,还有到斯德哥尔摩登机时的照片,她多数时是一个人,但有时身边会出现一个外籍男子,高高的身个,金色头发。   那份资料里竟然还有她的联系电话,是她的手机。   贺峰陡然坐正,她的手机电话,他下意识地拿出电话想要拨过去,按了几个号码又停住,打给她又怎么样?跟她说什么?在巴黎她说了正式分手,何况她已结婚,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丢下手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好像应该说两句,但想不到。   哦,对,有妹纸留言说我的文风熟悉,我想。。。这是错觉,珠光同人文这是唯一篇,两个月前才入的这坑,一个月前才落笔写的这文。除非,看过我一个遥远圈里的文,或者三次元发表过的稿,不过可能性极低的嘛。   ☆、贺峰的孤独   对女人,贺峰是向来很有风度,不管这个女人身份相貌如何,因此,即使对面这个年轻的新的心理医生,是哲男有意安排给他的,他也淡然优雅地处之。   “贺先生,你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我看过你的资料,现在可以说,你已基本走出那段阴影了,”女心理医生对他说。   贺峰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   “但是,请让我直说,贺先生,你是有新的郁结在心的事吧?”   贺峰听到她说这句,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年纪跟雅思差不多,在他看来自然是年轻的后辈,她的资历不会比他先前的那个医生更深厚。   他并不答,他有不答的权利。   虽然贺峰对女人是有风度礼貌的,但现在他跟这个女人是医患关系,他有身为病患的任性。   女心理医生看着他,贺峰则眺望着高楼落地窗外的浩瀚风景,在她看来,这个高处不胜寒的男人有几分忧郁气质,身为心理医生自然认为这是他正常的状态,并不出奇。   而他明显的不愉快不自在,又不肯说,估计是跟感情有关。   香港地处东南亚金融中心的黄金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这位首富贺峰那点来来去去的□□,杂志报纸已报导多次,是没有几个人不知晓的。   “贺先生,可能你并不想听医生的建议,对不起,我能感觉得到你身上的敌意,但我想,作为一个医生,我还是得跟你说,你的情绪病虽然已经好了,但重新郁结对你不会是好事。”   贺峰重新收回目光,“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你疏导?”   “如果贺先生愿意,这样当然是最好.....”   “我对你说了我的心事又怎么样呢?你无非也是要我放弃,在放弃的基础上大度地想开,这就是所谓的心理疏导吧?”   女心理医生微微张口,贺峰犀利的言词让她接下来那句根本说不下去了,这种尖锐的态度,明确地显出他情绪上的不正常,她沉默了一会,又恢复到自然常态的微笑。   “贺先生,并不一定是要放弃,也......可以继续努力。”   这句话女人的角度多于医生,贺峰的面色稍好了些,但想到雅思的冷淡与飘然离去,心里还是被深深地刺痛。   “我想只要贺先生坚持,总可以让对方回心转意的。可能你们之间有误会,那么解开误会,可能你们之间有伤害,那么尽量地去弥补伤害,虽然未必可以回到原来,但花功夫去做,总会离成功更近一步的。”   “她不爱我了。”贺峰想着雅思最后与他说的话,她说她不爱了。   心理医生沉默了会,再对他说:“贺先生真这么觉得?”   贺峰终于很认真地看这个年轻的医生了,他甚至还露出点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如果贺先生认同那位女士的话,应该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吧。”   她也对他笑一笑,面色还没有自然,贺峰冷静对人的态度,那种虽然客气但没有温度的感觉,无疑还是对人极有压力。   贺峰看着她,他想这名医生即使不出于专业技术方面的建议,也颇有敏感直觉,可能因为是女人?“虽然不信,但我没有办法。”   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那个雅思很喜欢坐着吃雪糕的小公园,有两次是雅思带他来的,而且还小孩子似地带他吃雪糕,还有一次,则是在他们结婚之前,他跟石泰禾有过的一次约见。   贺峰不能否认对石泰禾的不信任,还有因为他与雅思的亲近,本能产生的妒忌。   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他的不自在,不满意,也从来没有让雅思解释过,但这些隐藏着控制着的情绪,却在后来完全地发作,爆炸于他对石泰禾的暴打。   那时雅思知道真相后的震惊,他以为是她对石泰禾的关切与担忧,后来他病愈了,再想这一段,雅思对泰禾其实没有对他来的用心,她甚至因为他的介意,没有去关注这个好朋友的伤势。   雅思是不爱石泰禾的,就像他虽然与苇庭有着多年交情,最后也归于友情。   他坐在长椅上默然地想着这些事,直到有个脚步声轻轻地停在不远处,拉下一条长长的影,是石泰禾来了,他打电话给他,约他出来谈谈,事关雅思。   虽然雅思不爱石泰禾,石泰禾无疑深爱雅思,他一定会出来的。   “贺先生,”石泰禾还是像以前那样,恭敬寡言,现在可能还有着对他的猜疑。   毕竟他曾经亲自打过他一顿,使得他差点眼睛失明,不能再做钻石方面的工作,“坐吧,泰禾。你放心,我不会再打你。对于以前对你的不尊重,我也要向你道歉。”   他先将这话说出来,一来使他放心,二来说出来也是应该的。   “都过去了,贺先生,”泰禾坐下,对着他笑一笑,小眼睛里都是善良的光。   贺峰油然地歉疚心更深,他说:“我是真的要对你说抱歉,那时候我精神不好,过度猜忌,希望你可以不计较。”   “不会,雅思已经跟我说过,你并不是故意打我,我知道的。”   “雅思说过?”   “是,她说过了,所以,贺先生,我并不介意,而且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贺峰看着他,泰禾看起来是健康的,他的眼睛似乎也没有太大问题,但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做出补偿的,这自然暂时不需要说,他想了一会,又说:“那时候......”   “你只是太爱雅思,我知道,”泰禾竟这样说。   贺峰怔了一下,看向泰禾,他则只是笑笑,对她说:“我看得出来。”   他看得出来,对,他应该是看得出来的,毕竟石泰禾只是诚实善良,他并不笨。   “贺先生,你不要误会,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也喜欢雅思,我想这你也看得出来,不然你不会打我,”泰禾急急地做着解释,“我确实一直很喜欢雅思,但雅思并不喜欢我,我跟她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你一定要信任她才好。”   贺峰想他现在已经信任她了,但又有什么用,他默然又自嘲地一笑。   “雅思她喜欢你,这我也看得出来,虽然她以前也结过婚,但她没有那么喜欢杨志球,她跟杨志球一起的时候,和后来跟你在一起,是不一样的,我记得雅思每次提起你,都非常开心。”   泰禾为雅思诉说着感情,但是他在心甘情愿中也带着更深的苦涩。   “你对她真是很好,”贺峰说。   “再好她也只是当我哥哥,”泰禾说。   贺峰为他这种苦涩的单恋感觉到一丝不忍,他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因为那时候他当泰禾是情敌,有谁会去怜悯情敌?现在,雅思已不在他们任何一个身边,情敌的关系自动解除。   “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好女孩多得是,你别太钻牛角尖了。”   泰禾点点头,贺峰犹豫了会,又问他:“她有没有打电话回家?”   “有的,师父说她每星期会打一次。”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次泰禾没有回答他,贺峰看见泰禾脸色中带着一丝不自在,感觉到他是知道而不告诉自己,或者说,他对他说了谎,他依然是把自己当成情敌的吧?   几天后,他亲自写了一张支票寄给石泰禾,这让他立即打电话过来了,坚持着说他不会收这张支票,没有理由收,而且这金额实在太大了。   “我打了你,你没有去告我,但医药费跟精神损失费我总是要付的吧?”   “那,那也不用这么多吧?这些钱足够买好几层楼了,”泰禾结结巴巴地说。   “你可以用这钱去买楼投资,这几年房地产还不错,”贺峰淡然地说。   “不行,我哪里是做生意的材料,贺先生......”   “即使不投资房地产,你也可以搞其他事业,你这么喜欢钻石,又有经验,做这行自己创业总是可以的吧?”   贺峰没有多少时间与泰禾说这些,但他心里又觉得,如果可以把与泰禾之间的恩怨解决,在雅思的心里应该是可以加分的吧,虽然她可能已经不爱他,但至少让她心里不要再有怨恨。   他挂掉了泰禾的电话,送出去的钱他自然不会收回,然后他想着下午还要再去看迅迅,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墓园里安安静静地躺着,转眼也有两年了。   坦然地面对了这些,是不是至少可以在再见到雅思的时候,做回朋友?   他现在对这段感情的诉求,已经只是做朋友而已,贺峰想,如果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做一对在画廊里聊天的朋友,说几句简单的话,就是一种圆满了吧?   在去过儿子墓地后,贺峰慢慢地在墓地里绕过几个圈,来到另一座墓碑前,那里面葬着虞苇庭。   那是一个曾经可以说很多心事的好朋友,他们相互扶持走过了几十年。只是那段友情走到最后,结束得并不美丽。   墓地前有一束鲜花,苇庭性子孤介自傲,在香港除了自己,便只有石泰川一个人会来看她了吧?   “Melissa,”他望着老友那静默微笑着的相片,说道,“你可能不想跟我说话,但我实在也没有人可以说了,给我五分钟,我们再聊一聊,好吗?”   “Melissa,你在下面过得怎么样?以前的性子还是改一改吧,这样能多几个朋友。不过我也在说胡话,你活着的时候都不肯改,死后恐怕更不肯了吧。”   “唉,Melissa,我又见到Jessica了。”   满园墓地清冷,几许枝叶萧瑟,贺峰静静地站着,他的保镖们则在远处等候着。 作者有话要说:  如题,其实我觉得贺峰是个极孤独的人,当然这大半是他自找。。。他过于收敛自己了。   不管是剧中还是我这篇文里,雅思的存在,是一种活气与激流,或者称之谓,生命力。   ☆、与君千万里   “你有空的话,可以带Constance回来吃饭,这样对你们的感情有好处。”   贺哲男早饭吃到一半,坐在对面的贺峰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他有些意外,想到如今他与雅瞳的平淡,她好像没有要与自己复合的样子,心里是灰的。   “她可能……不愿意的吧。”   “你都没有邀请过,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贺峰笑笑说,“你以前每个星期换一个女朋友的自信去哪里了?”   哲男顿时尴尬,一个月换一次女朋友,这些陈年往事提来做什么呢,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想来除了无聊外没有其他想法。   但哲男决定听父亲的话,当天就打了电话给雅瞳,约她过来吃饭。   “去你家……吃饭吗?”雅瞳在犹豫着。   “是,我爹地的意思,”哲男感觉到她有退缩的意思,急忙将父亲搬了出来。   果然他说了这句话,雅瞳虽然还有犹豫,还是答应晚上过来吃饭了,她这个人的性格善良温和,又比较地能为人着想,见不得别人痛苦,贺哲男说到贺峰,雅瞳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等她到了贺家,就看见贺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伯父,”雅瞳唤了一声。   她对贺峰的称呼也是比较复杂,以前雅思嫁给贺峰的时候,她既可以叫他伯父,又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现在雅思跟他离婚,这一层关系自然是没有了,想来叫伯父是对的吧。   贺峰转过头来,看见雅瞳就笑一笑,又点点头说:“好久不见了,Constance。”   “是啊,”雅瞳笑着说,她看见他的茶几前除了一盏茶水,还有几版药片。   “你又不舒服了吗?”心地善良的雅瞳立即就关心起来,她去拿了那些药片来看,赫然发现是治疗心脏病方面的,心里不觉更担忧起来了,她问他:“你的心脏又不好了?”   “年纪大了,难免这样,”贺峰淡然笑着,吃一片药送了茶水进去。   “心脏方面的病可大可小的,你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你呢?”雅瞳担心不已,她转头看站着的哲男,有些不满意地问,“ Terrance,你没有给你爹地请看护吗?”   “不是的,”哲男有些无奈,他请了好几次都被父亲一口回绝,实在是无可奈何。   “不关哲男的事,而且没事,到了这把年纪,有些小病也是正常,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Constance,”贺峰笑笑,看着雅瞳的眼光真是看着晚辈般的,充满了脉脉温情。   “如果Jessica在就好了……”雅瞳默默地说,忽然间这一句话溜出口,她又马上后悔自己失言了,怎么可以在贺峰面前提到小妹呢。   但贺峰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雅瞳心想这样还好,还好,但又听到他问她:“Jessica有很久没有回来了吧?”   “是啊,都两年多了,”雅瞳想到小妹,眉宇间有些忧郁。   “她就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贺峰淡淡地问。   雅瞳只是摇摇头,说:“没有,我们也问过她,说香港到底是她的家,怎么总是不回来,在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呆着,异国他乡的,又辛苦,何必呢,但她总是自己说过得挺好的,还说过几年也许就回来了。”   过几年?还要几年?贺峰听到这几个字心里更是茫然了。   贺哲男忽然发现这是父亲的一个计策,他是故意想要他带雅瞳回来的,他想要问她康雅思的事,而问她的姐妹自然是最佳的选择了,雅瞳又单纯不善藏话,自然想问什么都能答。   即使是暂时不肯答的,以父亲的深不可测,雅瞳根本不会是对手。   “可能她是不想见到我,才不肯回香港的吧,”贺峰说。   雅瞳眨着漂亮的大眼,直觉地否认说,“不会的,小妹不是不能面对过去的人,而且你们都离婚了,没什么关系了,她更不会这样。”   “没什么关系了......”   贺峰重复她的话,胸腔中的一股郁气猛然冲了上来,使得他不断地咳嗽起来,雅瞳跟贺哲男都吃了一惊,急忙上来帮他抚背。   贺峰在书房里喝下了一瓶红酒,然后静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桌上雅思的相片。   这张相片是以前雅思拍的,在他们还恩爱情浓的时候,相片中的她俏皮妩媚,短短的微红的发。   他又喝了一口酒,他是故意让雅瞳来家里的,他虽然有雅思的电话,但关于一些侧面,最好还是通过其他人来做了解,雅瞳是可以帮助他的。   他的心脏没有好透,但休养过一阵现在还好,今天当着雅瞳的面吃药,无非是为了引起她的同情罢了。   女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何况是雅瞳这样本来就善良心软的女子。   他看着那个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一直想要拨过去,但又一直犹豫,今天晚上他有些醉意,想着管她的老公怎样,他曾经也是她的老公,拥有过她一段不长的时光。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一个他熟悉的声音在说:“喂?”   贺峰忽然间竟有些情怯起来,在她的声音就在耳畔的时候,电话那边的雅思似乎犹豫了下,又说:“喂?”   “是我,”他还是开口说话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贺峰想如果现在她挂上电话,他是不会罢休的,即使她换了号码,他也是不会罢休的,幸好她没有,她只是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还好吗?”对她的疑问他并不答,他相信她可以猜得到。   “还好,你呢?”她也聪明得不再追问。   “你知道我的身体,时好时坏,”贺峰微微咳嗽一声,“最近还算好点。”   “……那,你的心脏,没事的吧?”   “医生说要注意休息,但天堃很忙,我也腾不出多少时间来休息,你知道的。”   “……天堃比你的身体健康重要吗?你忙不过来可以给贺哲男,他早晚也要接你的班的,不是吗?”   贺峰微微笑了起来,雅思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焦虑,他知道这是对他的关心。   “我会注意的,你放心,”他赶忙又咳嗽了起来。   “你,真没事吧?是不是最近香港天气冷,你生病了?”她问他,“难道贺哲男没有给你请私家看护?”   “你不要怪哲男,是我自己不要的。”   “为什么不要?”   “我从来不喜欢被人照顾,你是了解的,”贺峰握着电话,慢慢地对她说,“而且,我活到这个年纪了,即使死了也算有寿,没必要对自己太好,每个人都要死,不是多加照顾了就可以多活几年……”   “贺峰!”   这句是带着一定怒气的,贺峰很识相地收了口,但唇边难免一丝笑意漏了出来。   “你就这么想死吗?!”   贺峰依然有着笑意,他甚至觉得手中的听筒也比方才温暖了,他想她到底还是关心我的,即使她远远地避着,不肯再见他,这让他的心暖了些,即使外面风吹乱树,这房间里也不再那样冰冷了。   他正想温言宽慰她几句,使她不要这样担忧与着急,话还没有开口,却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Jessica,Jessica,你在哪?”   男人的声音!   他热辣辣的心迅速被浇了一盆冰水,这样的夜里,她的房里有个男人,除了是与她有亲密关系的男人外,还有其他的解释?   “不打扰你了,”贺峰冷淡又简略地说完最后一句,叭地挂下电话。   他想到她跟其他的男人一起亲热的场景,心里便是如刀子在割,不管是出于真诚地爱这个女人,还是男人自私的嫉妒,都使他无法忍受。   贺峰觉得心脏又隐隐约约地不舒服,按照经验来说,这是心脏病又要发作的前兆,他急忙摸出几片药吞了下去,又喝了水,才觉得又好了些。   看来心脏还是存在着问题,这不是自己忽略就可以改善的,他沉默地静静地坐着。   “医生,我的心脏病是不是比较严重了?还......可以活多长时间?”   林医生在帮他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尤其是心脏病的检查后,看着报告微微皱眉,然后他说:“贺先生你的其他几项指标正常,心脏方面确实不好,但只要动了手术,再好好做保养的话,六七年是没有问题的。”   六七年?“保养是指什么?”   林医生继续说:“这就是说,你不能再参与到工作方面的事,这不利于保养,其他的,尽量不要太有情绪方面激动,使心脏负荷加大,我的建议是贺先生退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去休养。”   退休?   贺峰自认向来是工作狂似的人物,从年轻到现在都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因此少顾家庭,冷落妻子,到后来虽然多少减少了工作量,但彻底地退休,在他这里还是没有想过的。   退休了以后,又能做些什么呢?没有妻子,没有一个聊得来的朋友,难道每天对着哲男说话?年轻人如何愿意与老人家每天相对,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生活。   人到了最后才可以看到自己是否真的幸福,那就是有没有相伴到老的人,会不会寂寞,有没有人照顾,交心,呵护?   “那如果我维持现在的生活状态呢?”   “作为一个医生,我不建议贺先生这样。”   医生的话说得明白,就是说如果他维持着如今工作的状态,没有很好地照顾身体,经常还有心理方面的郁结,可能哪一次不慎就刺激到了心脏,不必说六七年,就连六七个月也未必了吧。   “还有,我建议贺先生身边随时有人照顾。”   贺峰想到哲男说的要给他找个私家看护,这当然是容易的,一句话的事,他点点头,与医生做了告别,搭了电梯一路往下。   他还要去天堃,还有个重要的商务会议要主持。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同志们,喜欢的就请多多留言吧。   ☆、异国的友人   雅思听到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又是贺峰打过来的,他的能力在于不管她在这个世界上任一个角落,他都有办法知道,了解,甚至找到她。   那次与贺峰在巴黎的一晤,雅思不意外能看到他,他想要出现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阻止,但心里也是暗惊。   她轻捷地从他面前走开,出了咖啡馆的门,雪花片片落在她的面前,又掉到身后,她不停步地走着,想他会不会跟上来呢,应该不会,他果然不会,雅思想到他落寞且没有神采的眼神,这个男人,是对这段感情死心,放弃了吧?   心里不是没有绞痛,不是没有眷恋,短短几年相处,其中的温情蜜意使得他们早成了割不开的亲人,至少,在她是这样的。   即使他的病情使她吃够了苦,他的无理与冷漠使她伤透了心,但爱情还是那样存在,强大到即使她因药物与精神刺激暂时失忆,也不能对他完全忘情。   贺峰终是她命里的劫数!   她选择快步离开,是因为这份爱情带给她更多的是伤害,她已不是以前的康雅思,那个为了金钱与权位,为了自己想要的,即使爱与痛并存,也可以坦然接受的女人。   她从香港离开去了不少地方,之所以最终到冰天雪地的奥斯陆,起源于她与一对夫妇的结识。   那是在伦敦的偶遇,那对夫妇带着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浅蓝的眼眸,五六岁模样,那个孩子不慎在路上被一辆没有遵行交通规章的车撞死了。   雅思当时在他们的身边,那一霎她猛然间想到了死去的迅迅。   失去迅迅是对她最大的精神刺激,是压断她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为此她恨贺峰,更恨自己的疏忽,现在有个母亲同样失去了孩子,雅思所做的,就是出于本能地同情她,安慰她。   她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从伦敦到了奥斯陆。   Nilsen太太知道她一个人来到伦敦,而且没有最终的目的地,就邀请她到奥斯陆去做客,她说,那是上帝之城,三面山岚,一面对海,白雪皑皑,又春暖花开,人们可以在那里荡涤自己的伤痛,忏悔自己的灵魂。   雅思怦然心动,她无处可去,暂时也不想回香港,去一个以前没有去过又安静自然的地方,还是蛮不错,而且这是贺峰不会想到,也不会找来的地方。   没想到就这样,她在奥斯陆生活了两年多,最开始时候是住在Nilsen家里,后来她坚持搬了出来,他们又热情地帮她租了隔壁的房子,帮她做好整理,收拾干净。   雅思曾听说挪威人谨慎矜持,不会与人很亲近,但没想到这对夫妇对她是好的。   “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下去,”Nilsen先生是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脸庞,白色皮肤,浅金发,他看起来要比他的太太热情些,但蓝色眼睛有时候还是非常沉静。   Nilsen太太跟雅思的年龄仿佛,皮肤似冰雪般,碧绿的眼眸,非常美丽,她看起来颇冷静的,但待雅思很温和。   “可能是你对Julia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安慰了她,”Nilsen先生说。   雅思自然不会问Nilsen太太,她维持着来自东方的温和与热忱,以及对夫妇二人的感激,她人在异乡,有人愿意这样帮助她,她是非常感激的。   她与这对夫妻相处一年有余,他们对她多番照顾,异乡的孤寂总算因为有新朋友的存在,而过得好了一些。   但第二年秋季来到,Nilsen太太年纪轻轻竟过世了,起源是家族的遗传病。   她临死前对雅思说:“Liam 一定告诉你,我是因为你安慰我才对你好的吧,其实,我是想要同样地安慰你,并且希望你可以从痛苦中走出来。”   雅思没想到她竟然看出自己的忧伤,她原以为已相当淡定了。   “你那时候看着Qearl的样子,我就想你一定曾经有个孩子,但不在了,你的眼神里充满了忧伤,还有身为母亲的慈爱,这样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你身上折射得很明显,我都看到了。”   雅思的眼里涌出眼泪,在一个不熟的朋友面前,被直言地说破了心事,卸下防备森严的墙,她说:“你真厉害,Julia。”   “我希望你不再沉浸下去,过去的痛苦,只好让它过去,我们没有能力挽回,我们要做的是保护未来我们的生活,使我们爱的人幸福,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要幸福。”   雅思送了Nilsen太太最后一程,她们虽然相识不久,但已算是这个世界上她少数的朋友之一了。   Nilsen太太入葬那天,天色阴沉,极地之处不到三点便暗色袭来,奥斯陆的白天总是分外得短,她一个人在Nilsen太太的坟前站了很久很久,最后她放了束淡黄的玫瑰,在她微笑的相片前。   “你太太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后来她对忧伤着的Nilsen先生说。   “是的,她一直都很有智慧,”Nilsen先生说。   在那以后,她又在奥斯陆生活一年有余,其中她只离开过这里一次,就是有要紧的事赶去巴黎,她只去了三四天,没想到就见到贺峰了。   贺峰看起来比她离开前更沉郁,更苍白,雅思不想将这归结于自己离开的原因。   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能使得在香港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商界大亨贺峰因她泛起相思,难以忘怀?   但他仿佛是怀着深情,他说,她可以对他再狠一点,说他太老了。   他确实是老了,他对于太多的事竟是这般的没有自信,或许曾经的他也是如此?那天雅思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泛起的滋味比咖啡还要苦涩,她只好一直默默地品尝着这种苦涩,以回避他忧郁的眼光。   但她说不出那句话,即使知道这样说了能使贺峰彻底对她死心,对她不再掌控,从此以后彻底地过到自由的生活去,她也不想看到他会马上灰掉的眼光。   像他这样高傲又神气的站在顶峰上的男人,即使她不爱了,不想爱了,她也做不到对他全然毁灭。   Liam Nilsen瘦条高的身材,灰色立起领子的夹克与白色衬衣,条纹长裤,颇有一种倜傥自然的风度,他走出家门,穿过宽阔的草坪,遥遥地走了过来,身旁跟着一条雪白乖顺的长毛狗,脖子上还有两个闪亮的铃铛。   他在门前站了好一会,看着雅思与电话那头的人说话,然后默默地挂上电话,脸上的神色不若方才,就知道又是那个特别的男人打电话来了。他不了解雅思的过去,但知道在她的心里,始终是放着一个男人。   这实在太明显就可以看出来了。   她白天在郊外散着步,看到左右邻居都带着微笑,但没人的时候始终流露出一种忧郁,这种忧郁Nilsen似曾相识,妻子过世后,他在追忆与怀念中,发现两人在忧郁这方面,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又打电话过来了吗?”他忽然直接地问她。   雅思还在想着贺峰电话里透过来的说话,他比前一阶段还要落寞,甚至他都不对着她发脾气了,他的脾气不算很好,以前有一半是伪装,而且他爱吃醋,她早看出来了。   上次就是好好地说着话,他忽然就态度冷淡,啪地一声挂掉电话,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可能他是听到了Nilsen在唤她的名字。   这几天他也经常打电话,很平常地跟她叙叙家常,他听起来非常平稳。   但雅思不觉得安稳,她有一种本能的感觉,是贺峰可能出了什么事,但又能出什么事呢,他不是在电话那端吗,而且她百分之百确定,他是在他那间常年入驻的书房给她打电话。   这时她听到Nilsen问他,就看他一眼,正好他也在看着她。   “没有,没什么事,”她答非所问,走过来拍拍那条狗的头,又摸它光滑顺滑的背,然后准备去做点吃的,她现在的工作是给时尚杂志写稿,每天上班的时间不算很多,但依然疲惫。   Nilsen似乎不满意她的答案,他跟着她到厨房,说:“这个男人能这样让你烦心,我想你是很爱着他的,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主动打电话给他,问问他是不是需要你的帮助?”   “Liam ,”她微微皱了眉,“我想你并不知道前因后果,还是不要发表意见了吧?”   “但我喜欢直接点,你这么忧郁,我觉得这对你的身体不太好。”   Nilsen的话让雅思心里一动,她忽然想到贺峰或许是身体出了状况?他的身体不好,尤其有过心脏病发作,她为什么会忽略了这件事呢?   得打个电话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问谁好?   雅思在头脑里盘算来盘算去,最终选择的人是泰禾,爸爸妈妈还有大姐不可行,他们知道的不会比报纸上登出来的多,二姐可能了解内情,但这样势必要通过贺哲男,她不想与这个人有什么瓜葛。   贺哲男同理排除,贺峰本人,即使问了他也不一定答你。   想来想去,泰禾还是不错的人选,他有多少事都会告诉她,即使他不知道的,也会想办法去问。   或许泰禾也不会知道太多贺峰的事,他们之间应该素无往来了吧?而且贺峰曾经那样伤害过泰禾,这样做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过往的恩怨情仇瞬间又从遥远的过去中慢慢地走了过来,雅思觉得头痛复裂,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作者有话要说:  表说没有贺峰的出现,他时时刻刻在雅思的记忆里好不~   饿得要死,吃饭去了,欢迎大家留言~   ☆、倦鸟复归巢   “贺先生的身体吗?我看他面色还好,就是精神好像不太好。”   不管在任何情况下,石泰禾总是对雅思忠诚的,她问他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加油添醋。   “你最近跟他见过?”电话那头的雅思问他。   “有,差不多也有一两个月了。”   雅思觉得有些古怪,又不自在,她想到贺峰曾经对泰禾的作为,每次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对泰禾的愧疚,以及无名的压迫。   “他,找你什么事?”   泰禾回答她:“他是跟我道歉的,说以前打了我,心里很过意不去,他还给了我一笔钱,说是要赔偿那医药费,给的太多了,雅思,但他不肯收回去。”   “你拿着就是,他也不缺钱,”雅思说,“如果钱多,你可以考虑开店。”   “贺先生也是这么说,”泰禾沉默一会,然后他说。   雅思握着电话,忽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他,难道要说她跟贺峰还是有默契的吗?   “雅思,如果你挂念他的话,不如回来看看吧,”泰禾忽然这样说。   “你……觉得我应该回来?”   泰禾又是沉默,雅思想他是在为刚才这句话懊悔?又听他说:“是的,雅思,即使你不是为了看他,也应该回来看看师父师母,他们都很挂念你。你为了躲贺峰,躲到连家里人也不要了吗?”   雅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真的是个不孝女儿。   “而且,即使是贺峰,你也恨他这么长时间了,他看起来也挺后悔的,上次我跟他见面,他没有以前的精神好,人也闷闷不乐,很忧郁,我想,他的身体可能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好。要是,要是有一天,”他顿了顿,没有继续。   她明白他的要是后面是什么,他一定想说,要是贺峰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这时候她听到脚步声从后面传来,Nilsen从对面过来了,他每隔几天都会到她这里来看看,一年多了,风雨无阻。   “外面又下雪了,Jessica,”他笑着对她说,“我来看看你的暖炉。”   雅思哦了一声,转头就看见他穿着厚厚的棉皮衣,头上是一顶毛茸茸的帽子,站在屋檐前前抖着一身的雪,他看到雅思又在打电话,便笑着对她比了个手势,往二楼走去了。   这边雅思听到泰禾对她说:“你……有朋友在?”   “哦,是的。”   泰禾听她这么说,又是停顿了一会没有说话,雅思发现泰禾也越来越喜欢沉默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不想对他解释,泰禾是她不愿意伤害的人,如果一些善意的谎言可以让他少受伤害,她愿意那样做。   “怪不得贺先生这么没精神了,”泰禾又说。   “他……怎么没精神?”   “上次我听雅瞳说,贺先生现在又经常去看心理医生了,是贺哲男安排的,而且,我在报纸上看到,说他差不多一个星期至少看一次心理医生,一次心脏科医生。”   雅思在挂下电话后已经决定返回香港一趟,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让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泰禾对她说的贺峰的情况,比她想的严重许多,她想至少要确定他是好好的,才可以完全放心。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个男人啊,她又对自己苦苦一笑。   “我要回香港一趟,”在吃饭的时候她对Nilsen说。   Nilsen抬头看着她,眨了眨眼,“去看你家里人?还是?”   雅思明白他的暗示,“这次主要是回去看望我爹地妈咪,最多一个月就回来。”   Nilsen 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低头吃饭,雅思做的中式饭菜,红烧的肉,可口温热的汤,雪白的米饭,他颇熟练地操作着银筷,想了一会,说:“ Jessica,我还是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雅思吃着嘴里的饭,Nilsen看着她这样,就知道她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与她相识有两年多了,自妻子过世后更是经常相处着,住得近,之前又因为妻子的缘故处得不错,在他眼里,她是一个来自东方的女人,有着东方式的神秘,忧郁,与柔弱感。   对柔弱的女人,男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怜惜,想要去照顾。   她的冷静与淡漠,有时让他想起过世的妻子,因此对她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他格外在意,愿意不遗余力地帮助她,照顾她。   第三天吃过早饭,Nilsen送她到机场,晨光下的雅思多了分她自己都感觉不到的缱绻,那种感觉使她平添了柔媚多情,显得眉眼更加好看。   Nilsen凝视着她,看惯了她之前的沉默冷淡,他忽然发现可能他没有对她了解多少。   “Jessica,如果你没有跟他在一起,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嫁给我。”   Nilsen竟然突如其来地对她求婚,雅思一时间惊住了,她识得这个男人两年,可以说现在他是在异国她唯一的朋友,关系亲近,她虽也喜欢他的热情和气,但仅止于朋友,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要与他发生更深的什么关系。   而且,虽然他平时对她常有照顾,但从没有过分的举止,在她看来,他是深爱着他的妻子的。怎么忽然间就会求婚?   “你别紧张,”他温和地对她笑笑,说,“我只是想,如果你没有跟你爱的男人在一起,可以考虑跟一个爱你的,能照顾你的男人一起,你是个美丽柔弱的女子,需要男人的呵护与爱。”   他将示爱之词说得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忸捏,气质中自有一种明朗与大气。   雅思对他微微一笑,说:“你知道吗,Liam ,如果换作以前,你一定不会是我考虑的丈夫人选。”   “哦?难道我很差劲吗?”   “你当然不差劲,”她笑笑,回忆着似水流年般过往的青春,“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只会挑富裕的男人做丈夫。”   Nilsen听她这么说,有些意外,但眼里还是没有半点轻视,他望着她,笑着说:“你确实有这样的本钱,相信那些富有的男人也愿意为你花尽他们的全部。”   “是我那时候太年轻,”雅思大方地笑。   “那么,”Nilsen斟酌了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愿意考虑我的求婚?”   雅思看着他,虽然Nilsen的话还有他素日的温和幽默,但一闪而过间她似乎也看到他的认真。   康家人对雅思的重新归来表现出极大的喜悦,她自离开后到现在已有两年多的时光,虽然经常打电话来,人却是始终不出现的。   “小妹,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酷,一次也不回来,好像把我们都忘记了呢,”雅瞳看见她便是抱着流眼泪。   雅言看起来好得多,只是问她:“看你的样子,外国的饮食也不是很习惯吧?”   英姐则说:“小妹回来就好啦,我去煮点她喜欢吃的,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康青杨早就问过她无数回外面过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住,说国外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白筱柔倒是没有太多话,表现得比较平静。   “我不是不想回来,是那边的事也比较多,”雅思说得吞吞吐吐。   “外面能有什么事?你不要告诉我们说你又结婚了,”雅言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家几个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齐齐地将眼光抛向她,雅思急忙否认:“没有的事,我要是结婚了一定会带人回来的,现在还是单身,你们放心吧。”   “这有什么放心不放心呢,只要你过得好,我们什么都可以接受,”康青杨说。   这话让久别家里的雅思心里一阵酸楚,到底爸爸还是这样疼爱自己,她抹了一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我会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的。”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你还要出去?”   雅思虽然理亏,还是说:“我在奥斯陆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也结识了几个好朋友,那边很安静,环境也好,你们有空也可以过去住几个月,当是度度假。”   白筱柔冷静地问她:“小妹,你在那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雅瞳看着她,她的眼光里还有泪花,也轻轻地跟她说:“是啊,你这样一直不回来,难道只是为了避着贺峰吗?”   她虽然说话很轻,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贺峰这个名字在这个家里有着引起沉重气氛的力量,一时大家都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   门铃大声地响了起来,英姐去开了门,然后看见高长胜像跑似地走了进来,一面喊着老婆,一面就进来了,看见雅思的时候他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好久不见啊,大姐夫,”雅思知道高长胜一年前出狱,而且跟自己的姐姐结了婚,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啊,Jessica!你回来了吗?”高长胜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你算赶得巧,我回到家还没超过三个钟头,”雅思笑着答他。   高长胜看看她,心里不免盘算起些什么,对此雅言是非常了解的,拍了一下他的头,说:“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许把雅思回来的消息去跟贺峰说,否则的话我打烂你的头!听到没有?”   很多人都知道高长胜在生意场上桀骜不驯,人也高傲,但贺峰却是服气的,不但有着对强者的仰慕与崇拜,也有着对父辈的尊重与恭敬,雅言自然也了解,一支预防针马上打上了。   “哎呀,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的啊,你怎么老打我头?!”   “是让你多长点记性,免得我总要提着你的耳朵告诉你,”雅言毫不示弱的。   “……你老公我是这么没用的吗?”   看着高长胜的这副受委屈模样,雅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想她也实在是太久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柔,与尘世烟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顶个锅盖先,我觉得吧,我要是再不让他俩见面估计会被你们活剥了。。。。所以,下一章就见到了。   然后我觉得鉴于N个原因你们一定会催二更。。。所以,我要累积足够的回复!   ☆、经年后重遇   林医生坐在主治大夫办公室里,翻动着桌上贺峰的病历,时不时地,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虽不浓妆依然漂亮明媚的女人。   他跟她没有见过几次,但依然记得她,全香港恐怕没有几个人会不知道,这个女人曾是贺峰的前妻。   他早上上班便看到她在等他,他觉得容貌很眼熟,但一时有些模糊,想了一会才记起,毕竟上一次的见面,有一两年了。   “贺先生的病,并不乐观,”他斟酌再三,这样对她说。   雅思面色变白,贺峰心脏不好,她是知道的,这也是她虽在国外依然挂念着他的最主要原因,她想要避开他,但真要想到他的死,还是觉得心脏本能地揪紧了。   “并不乐观?这是什么意思?你能说得详细些吗?他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他不肯接受治疗,甚至不肯退休保养的话,一年的时间也未必有。”   林医生明朗又态度坚决地告诉她,雅思暗暗咬住嘴唇,说:“医生,请告诉我,他最好的情况是怎么样?”   “康小姐,贺先生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只要术后恢复得好,七八年的时间是有的。”   也不过七八年罢了,雅思心里本能地酸楚,但七八年总好过七八个月吧?   雅思点点头,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又跟林医生说了几句话,问问这几年贺峰的身体状况,从医院出来时太阳已在东南位了。   这间医院她曾经是不敢再来的,这是迅迅过世的地方,后来失忆的时候又来过一次,贺峰带她来处理伤口,再后来,没有后来了。   她在医院的草地上慢慢地走过,早晨的空气冷且清凉,她想着接下来要去跟贺峰见面,要他接受治疗,做好保养,照顾好自己,但,他又是不是肯听她的呢?   以他的脾气来说,如果他不肯做的事,很少有人可以违拗了他的吧?   雅思只是慢慢地走着,想着,面前却有人过来了,差点便要撞上,那个人却稳如泰山般地站着,雅思秀眉一蹙,立即抬头,然后她怔住了。   那是贺峰,是一年前在巴黎匆匆是晤再也没见的贺峰。   他还是很高很挺拔,整洁挺括的黑色西装与一条艺术式的深蓝领带显得气质深沉冷静,从面容上来看他瘦了些,但除了头发灰白外,也没有怎样显老,那透过镜片的眼光应该是敏锐的吧,虽然他似乎是用一种带着感情的眼光看她。   两个人在小路上对面而立,久别未见,都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贺峰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她,他的眼光看起来是违于他年龄的热烈,雅思与他一碰,就要被烧灼起来,微微别过眼,心里是有怦怦的慌乱。   “Jessica,”他终于说话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她回答。   他点点头,看一眼她后来的住院大楼:“家里有人病了?还是你不舒服?”   雅思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来这家医院的可能性就只能是为了他,如果家里人生病,或者自己不适,离家近的又有名气的医院又不只是这家。   “是啊,我自己不舒服,”她使性子地答他一句,从他身边经过想走,却被他拉住了,“我们坐一会吧,Jessica。”   “你不是说我不舒服么?”她不是故意针锋相对,就是不喜欢他欲擒故纵的态度。   贺峰看着她,雅思的这种使小性让他微笑了,他温和地征求她的意见,说:“那我们换个地方?”   雅思想确实要跟贺峰好好地谈谈,要谈他的病情,最好可以劝说他接受手术,好好休养,不再像以往那样辛苦工作了,这需要一个好地方,两人好好地谈一谈。   “好吧,去哪儿?”   “就到你最后离开我的地方吧,”贺峰平静地说。   他说带她到她最后离开他的地方,雅思以为他会带她到在香港最后一顿晚餐的地方,没想到他的汽车最终驶到了贺家的地下车库里。   她怀念这个家,她离开的地方,但心里对它的排斥又明显地存在着,不可抗拒。   后悔已来不及,贺峰带着她走进了主别墅楼的一楼客厅,那个她曾非常熟悉的地方,她看到这还是三四年前的模样,里面的家具摆设一应没有改变,甚至连挪动一处也是没有。   家里的佣人看到她的时候都很惊讶,一位端茶上来,她动动嘴唇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犹豫了半天才喊出太太两个字,雅思淡然纠正:“叫我康小姐就好。”   贺峰默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雅思端起茶放在双手里,两个人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贺峰才打破了沉默,他问她:“你这几年是在哪里?”   “你都知道我的手机,还不知道我在哪里吗?”   雅思知道以贺峰的神通广大,他必然有办法掌握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因此她在躲避他的最初一段时光里,可以说想尽了办法。   “我只知道你最后去了斯德哥尔摩,后来就没有你的详细消息了,”贺峰说实话。   “是你不想调查下去了吧。”   “你不肯告诉我你的行踪,总是有原因,”贺峰回答她,“如果你肯回来,不管天南地北都会回来。”   雅思感受到来自贺峰的并不避光的热烈的眼光,他好像跟以前不同了,以一种年轻人般热烈的感觉,在释放着可以亲近的信号。   “我刚才是去医院看你经常看的那个林医生,”雅思决定坦率,言归正传,“他说你的病情不乐观,需要动手术,还需要时间好好休养。”   贺峰淡淡一笑,并不介意地,“这些他也跟我说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治疗?”   “我没有说不去,只是想过了这个阶段,忙完手头上的这两个案子再去治疗。”   贺峰的话让雅思又是皱眉,“手头的案子你可以给你儿子,性命重要还是你的天堃重要呢,贺先生?”   “只要再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完成一个非常大的并购案,”贺峰说。   “但你或许只有再六七个月的寿命,”雅思冷淡地,针锋相对。   贺峰只是安静地瞅着她,雅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你不肯去,只好随你的便,我会坐下午的班机回奥斯陆。”   她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便向前走去,但她立刻被他握住手指,握得牢牢的,她挣扎了下,他握得愈发紧了,显然地,她再想往前根本一步迈不动。   “别走,Jessica,”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雅思又是深深吸气,说:“你去治疗,我就不走。”   贺峰的声音里瞬间有了喜悦,她听到他说:“那,你是不是愿意回来?”   “……如果你肯治疗,保养自己,我……会考虑。”   “只是考虑?”他有些失望地,雅思转头看他想要说什么,但马上被他截住了,他说:“好,我听你的,你要我去做治疗我就去,并购案,不去想它了。”   他又迅速地流露出一丝笑,问她:“我们中午吃什么?”   此刻的他是仰着头看她的,他坐着,而她站在他的面前,这是一种微妙的姿势,雅思看到他的微笑,在他的眼眸中看到热烈的感情,与微微的恳求,这让她的心里疼痛起来。   房门忽然被打开,贺哲男以他惯有的步伐快步走了进来,刚叫了声爹地,便看到站在他面前的雅思,他惊了一惊,随即叫道:“Jessica?”   “Terrance,好久不见了,”她以一种比对陌生人稍亲切的语气与他说话。   她跟贺哲男从来不是朋友,虽然他是她曾经的丈夫的儿子,也是她二姐的前夫,其中关系不可谓不复杂,但二人从来针尖对麦芒,没有一刻是和谐的,合得来的。   贺哲男看到父亲握着雅思的手,立即明白自己此刻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急忙说:“是,好久不见了。呃,你们,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好好聊聊吧,我还有个约会,爹地,我先走了。”   从他出现到消失在这门前,其中没有超过一分钟的时间。   雅思看着他匆匆地离去,倒像有什么在撵他似的,贺峰又对她说:“我马上就把手头上那两个并购案交给哲男,他应该能处理得了。对了,我们等会吃什么?”   他又问她过会儿吃什么了?雅思没有多少胃口,吃什么,其实都一样。   “随便吃点就好,”雅思挣脱开他的手,走到熟悉的厨房去,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不少,“你想吃些什么,我来做。”   贺峰跟着她走到厨房来了,他有些疑惑,“你会做菜?”   在以前,雅思虽然也会做几个菜,但厨艺不怎么样,很少下厨,他也不怎么让她做这些,明知道不擅长又何必去做,万一伤了手怎么办,但现在他看着她,竟然非常熟练地处理着那些食材。   “在外面一个人过,自然什么都要会了,”雅思淡然地答。   这句话让贺峰一怔,他迅速地抓到了这其中的要点,紧紧地看着她,说:“你是说,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你不是所谓的Nilsen太太?那只是一个幌子,对不对?”   似乎在一瞬间,贺峰就恢复了那极敏锐犀利的气质,雅思怔了下,停下切菜的动作,抬头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本来我的打算是二十章的,估计中间写得太拖沓,收不住了,所以现在顺延,估计二十五章能收住。   就是这样罢。   ☆、他在高峰上   虽然一早想过以贺峰的聪明,根本没有多少事是可以隐瞒过他,但雅思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在贺峰面前泄露了没有结婚的事,虽然她不是故意隐瞒。   那一次的巴黎之行,她与Liam一起前往,那时Julia已过世,她本来打算一个人前行,但Liam 关心她,说她一个人应付不来,一定要发挥绅士风度陪她,她就借用了Nilsen太太这个名字,事实上根本是各住一房。   她不能否认之所以如此,有不想让贺峰发现自己行踪的原因,他见面后第一关注便是此,便使她不后悔冒用Nilsen太太的名头。   如果他发现自己另嫁作人妇,应该可以死心,从此两个人再无瓜葛,各走各道吧?谁想他们后来还是有牵扯,贺峰照样可以打了电话过来。   现在贺峰这样直接地说破了这点,雅思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切菜了。   她知道这在贺峰看来便是默认,就让他默认吧,她想,如果给他一点希望让他愿意治疗,身体可以好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我来帮你,”贺峰是何等聪明的男人,自然很识相地不再追问,他走上来想要接过她手上的菜刀,以及那些土豆们。   “不用,你去歇着吧,”雅思自然地推开他,他实在是靠得她太近了,近到她都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你才回香港,时差都没有调整过来吧,”他微笑着说,“给我好了,我也很久没有做过菜了。今天想吃什么,尽管说,我都能做。”   他把菜刀接了过去,雅思正想说你是病人,忽然看到他拿着刀的样子,一下子闪过好久好久以前,两个人在厨房里的争执,当时他也是拿着一柄刀子,从切着寿司到向她挥起刀。   他逼问她为什么撒谎,质问她跟泰禾有没有不清白的关系......   雅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脸色变白,因为贺峰疑惑地看着她,然后他的面色也微变了,雅思看他背身走开几步,他说:“我觉得有些累,你随便做几个菜就可以了。”   这一念间的阴影让整体的气氛完全不一样了,雅思有些后悔,贺峰本就是极其敏感的人,但这种事又使她自己也无可奈何。   吃饭时两个人都没有怎么样说话,只有佣人上上下下地端着菜,雅思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夹几筷子菜给他,他都默默地吃下去了。   很快就吃完了饭,雅思又跟他坐了一会,然后她站起身决定回家了。   “我出来很久了,”她早上就出了门,在这边做好饭又吃完,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也没有打电话过去跟父母交代,是时间回家了。   贺峰原本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提起手包准备走开的时候,他才说:“你刚才答应了只要我去做治疗,你就不走的。”   雅思怔了怔,“我不是没有走吗?还做了饭......”   “我说的不走,是说你留在这里一直不走,”贺峰安静地解析着刚才的对话,或许是看雅思的面色不善,他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在我治疗完成前,你不走。”   雅思微微张了张口,对于他这样明目张胆地耍赖一时竟然无语了。   现在她最好的选择大概是什么都不说了,雅思想,竟忘记了贺峰一向颇有辞锋,三言两语设下一个文字陷阱当然不在话下,想来也是,他当年不就是三言两语赶走她的一个追求者么?   “你不要生气,Jessica,”他又看着她的脸色,低声说,“你看,我还没有请私家看护,而我现在是准备接受手术的病人,是不是需要一个比较熟悉我的人来照顾我呢?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除了口齿外还擅长打感情牌,雅思默默地坐着,她不能否认这正是她的软肋,而他一拿就准。   “原来你要我留下来只是想拿我当私家看护?”她微挑衅地看他。   “不是,当然不是,”贺峰急忙否认,他急急地说,“那我现在说,让你以我太太的名义留下来,难道,你肯吗?”   “对不起,我早不是贺太太了,”雅思直接把这个可能性断掉。   贺峰的面色又灰了,雅思不想再与他直面,既对付不过又有可能心软,反正她现在得回家去。她可以来照顾他,但不可以总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是当他的私家看护,她也有自己的思想与自由。   “Jessica!”   她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贺峰急促地喊她的声音,到底还是不忍心,便说:“我会回来的。”   雅思从贺家到康家是自己打车的,对于贺峰一定要安排车送她没有理会,回到家里,只有妈妈在,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进了房间,一个人默默地坐着。   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基本上没有动过。   就好像贺家的家居与摆设,也与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两样。   好像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时光在这看似没变的状态下过去两三年了,不是吗?或许什么都没有变,除了人的心,人的思想,随着不断发展着的轨迹,成了另一种模样。   她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提了皮箱走出康家,白筱柔正坐在客厅里,康青杨,还有与雅瞳自然各自上班,这个时候都还没有下班。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母亲的眼光还有言语总是这样犀利,即使她经常不多说什么,雅思沉默着,她微微咬了嘴唇,说:“贺峰马上要做手术了,他需要人照顾。”   “他需要人照顾?怎么他请不起医生还是请不起看护?”   雅思微微一叹,说:“贺峰他不肯让别人照顾,如果我不去的话,他就不肯做手术,妈,我就是去几天,等他完成手术我会回来的,接下来我也会回去,不会跟他有什么瓜葛。”   白筱柔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冷静地说:“你应该知道这只是贺峰想要复合的计策吧?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而你现在听他的话,说明你还是放不下他,不然的话,你管他手不手术,他死了,与你有什么关系?”   “妈咪!”雅思霎时面如雪。   “你看,我只是随便一说,你就受不了了。”   “妈咪,我是一个人,不是机械人啊,我的感情也不是随便按一个按钮就可以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雅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为什么她已把自己控制得那么好,他们却偏偏还是想要她哭?   白筱柔面对着女儿的眼泪,只静静地说:“你这是承认你还是对他有旧情。”   “那又怎么样,”雅思抹掉了泪,说,“我已经这个年纪,早明白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有感情就可以了,即使我对他还有旧情,也未必再会跟他一起。你放心了。”   白筱柔仔细地瞧着她,仿佛要在女儿的面上看清楚她真正的想法,过了会,她才说:“行了,要去也先吃过晚饭。”   雅思提着皮箱走出康家时,天色已暗了,一辆汽车停到了她的面前,她不意外地坐进去,但让她意外的是贺峰没有在车里,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子对她说:“康小姐,我是贺先生的助理,贺先生让我来接你。”   “哦,他人呢?”   “贺先生在家里等你,康小姐,”那名年轻的助理说。   雅思一路上她什么话都没有说,汽车开到贺家大宅门前,又开到了车库,助理帮她提起皮箱,她也随他去。   从车库走到别墅主楼要经过不短的一条道,雅思默默地走着,两边的树木好像也是以前那样,修剪得好好的,还可以看到几枝迎风攀爬着的蔷薇。   她抬起头来,夜色笼罩了大半的天空,这时她看见贺峰站在主楼二层,他们的卧室前的阳台上,他向下望着的是她的这个方向。   换句话说,他一直看着她从车库走出来。   雅思情不自禁地也看向他,站在阳台上的贺峰高高在上,就像他曾带给她的那种感觉,如他的名字那样,永远站在顶峰,展现着一种优雅闲适的姿态。   如果他们不是很快结了婚,后来又不是闹得那样不可收拾,他在她心里永远是一个高不可攀但又使人仰慕的男子,循循善诱的师长,最能倚靠的朋友吧?   可惜女人仰慕一个男人总免不了渴望与他接近,更何况那时的康雅思,心里有着无限对未来的欲望,对于事业,对于金钱,对于男人。   往事总是不可再追。   她趁着袭来的夜风收住情绪,推门走进贺家的大宅,就像以前无数次,她逛街回来,从天堃回来。   客厅里灯火明亮,佣人迎了过来,对于她这个旧日的女主人照样殷勤。雅思走进,很快听到脚步声匆匆地下来,贺峰还是穿着白天那身整洁挺括的西服,领带整整齐齐,脸上有着优雅又诚恳的笑,他对她说:“你回来了?”   雅思点头,又问他:“你还要去公司?”   贺峰不解地看着她,然后他又看自己,才明白她的意思,摇头说:“不是的,我这就去换衣服,”他转头快步地走了几步,站在楼梯上又看她,说:“你要不要洗个澡?我帮你放水。”   “好,谢谢,”雅思说。   贺峰又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雅思想他可能是因为她说谢谢,她倒也不是刻意,只是在国外生活习惯了那种礼貌。   她看到贺峰走上楼去,想了想,在沙发上坐下来。   助理还站在客厅里,她看他一眼,这是贺峰的助理,但不是以前的那两个了。   她又坐了一会,提起自己的皮箱,也走上楼去了,她对于这里不要太熟悉了,一路静静地走着,最后走到了客房,将电灯按亮。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不用求二更,就没几章了,还是慢慢来。   再来,这章对手戏够足的我觉得。   最后我完全不想说我好像被自己的文感动到了。。。前面都没有呃,莫名得很。   ☆、她别再离开   要抵抗贺峰的柔情攻势显然是不容易的,这是雅思在重新住在贺家几天里最大的体会了,虽然很早以前,在他隐约表露出有意于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但那时她对他的进取心更强,对于他的一个小小暗示,便会如捡到至宝般地抓住,像荡着秋千般地迫切地想要飞到河的对岸,他的怀抱。   如今她与他经历过那么多,她在他身边最主要的是想他去做治疗,不是他所希望的复合,这种一个进,一个退的姿态,对这种攻势可以感觉得更深刻了。   比如,她坚持住在客房里,他倒没有说反对,但第二天便让人过来重新帮她做设计,说要装修得好点才适合她这个曾经的女主人来住。   她陪他去看病,他对医生的话听得少,一概都是由她代表发言了。   雅思虽然心里别扭,但这样倒也省事。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大概还是贺太太吧,估计那个医生也是这样看的,因此很快就跟她说了治疗方案,说手术不大,只要贺先生有决心,很快就可以治愈。   “那请医生尽快安排手术吧,我不想贺峰一直拖延他的病情。”   林医生点了头,两个人很快敲定手术方案,贺峰自然在场,但他一直只是默默地听着,最末了林医生征询他的意见,毕竟他是那个将要接受手术的人。   “我都没问题,一切听康小姐的,”贺峰淡然又沉静地答。   林医生点点头,使了手术协议书给他看,他随意地瞟了几眼,忽然又说:“我有一个要求。”   “贺先生有什么要求?”医生问他。   贺峰只是转头看向雅思,她不解地看着他,贺峰的眼光里透着一丝忧虑,他说,“我希望在手术完成后,可以看到你。”   雅思心里一动,她确实动过念头,就是在贺峰手术成功但没有苏醒时,便离开香港重新回奥斯陆,她很习惯那里的生活,虽然没有香港这样可以冲刺事业,但如今的她,只是需要一份工作,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是不会做这手术的。”   他的这话又充满了耍赖的成分,同时雅思也发现他的极度聪明与洞悉人心,她不得不点头,说:“好。”   贺峰的唇边才有了笑,他把手术协议递到她手上,“你帮我签,”他说。   就像她代他曾经签过无数的天堃的合同与文件,现在连他的手术协议他也要她签,雅思看着他,虽然林医生说手术不大,但关乎心脏的手术,再不大也不会小到哪里,一个不慎,便是事关生死。   她摇头,“你该自己签,或者让Terrance签,他是你儿子......”   “我信得过你,”他说。   雅思看着他,他竟然在对她说他信得过她?这是那个各种猜忌各种打击着她的爱情的贺峰吗?不,那个贺峰是生病的,不健康的,但更早以前的贺峰,也未必是对她信任的吧?   “既然这样,签字吧,康小姐,”林医生笑着说。   贺峰微笑地拿着那份协议,他的微笑中有种鼓励,雅思咬住唇,仔细阅读了那些条条款款,然后她认真地签好字。   两个人从心脏科专家门诊室走出来的时候,外面天气晴朗,阳光不吝惜地洒下它的光芒,温暖着路上的人,雅思感觉到贺峰拉住她的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了,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不一样。   “等我的病彻底治好了,我们一起去走走吧,”他对她说。   “我觉得你在得寸进尺,”雅思说。   贺峰转过脸来看她,他微微皱眉,说:“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想再跟我在一起,Jessica。”   雅思无法否认对他的感情,但也无法否认,对于继续在一起,她完全没有信心。   “如果你还因为过去的事恨我,我道歉,那些都是我做的不好,”他又说。   “你不用再道歉,”她说,“过去的事已过去,我们不必要再回顾它,我可能恨过你,但现在没有了。”   “好,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但我们的感情没有过去,是不是?”   雅思微蹙眉,她沉默一会,才说道:“我不知道。”   贺峰的眉头瞬间比她的更紧,他紧紧地看着她,雅思不得不在他这种充满了压迫的眼光中别过脸,她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我们现在不谈这个,一切等你的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现在谈还是以后谈有什么区别?”贺峰半步也不让,他的姿态与言词的迅捷,一点不似他的年纪,神色强硬,又有痛楚,“你爱我,你以为你能否认?就像那时候你失忆,但还在……”   “爱你怎么样!”雅思被他的强势与毫不讲理深深刺激,“爱你就一定要跟你在一起?贺峰,你以为我是十八岁,还是失忆时任你摆布的康雅思?对不起,都不是,你不要再拿这些话来压我!”   她忍下心,叭一声甩开他的手,快步地向前走去。但很快她又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前面有十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雅思本能地退后,贺峰已走上来,揽住了她,说:“没事,让我来处理。”   那些向来好管闲事的各家报馆的记者冲了上来,对他们来说,贺峰与康雅思即使是单个,也是他们愿意抓取的新闻,更何况他们曾经结婚,曾经离婚,看起来现在还有重婚的可能。   这其中的□□与消息,他们求之不得。   “贺先生,你现在跟你的前妻一起出现,你们是不是打算重新走在一起?”   “贺先生,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复婚呢?还会不会有盛大的婚礼?”   “贺先生,康小姐......”   在这一片嘈杂的人喊声中,雅思微侧过头,在贺峰的臂弯中试图躲开这些纷繁的人事,她忽然间想念起奥斯陆的那个小镇,认识她的人少,景色美丽,可以安安静静。   到了晚上,雅思一个人坐在主卧室的床上,她搬到这里来睡了,难道真让贺峰把那间客房设计装修下吗?即使真那样,她不也只有搬出来一途?   她既然答应留在这里陪着他一直到开刀手术,也不在乎睡哪个房间。   这家主卧室的装修与以前的没有区别,唯一小不同的,是墙的对面挂了一幅薰衣草的油画,有着大片大片蓝紫的花叶,相对于框架的精致,笔划普通,技术稚嫩,但这是她的画。   “Jessica,”贺峰推门进来了,自从她睡了主卧后,他倒搬到另一间卧室去了。   雅思抬头看着他,贺峰穿着家居的常服,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她下了床来,说:“我去煮个夜宵给你,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不想吃,”他拉住她,“我们聊聊吧。”   “还是等你动完手术再聊吧,”雅思知道他大概想说的是什么,这些也是这几天她一直在想的,困扰着她拿不定主意。   她的态度还是有意回避,贺峰微微叹了口气说:“你躲我都躲到了天涯海角,现在回来了,还要躲着我吗?”   雅思知道今天的谈话不可避免,没有人能阻止贺峰要做的事。她走回床上坐下来。贺峰跟着走过来,她看见他只穿一件常服,便走去给他拿件西装过来,披到他的肩上。   “你想跟我聊什么?”她简洁地问他。   贺峰看着她垂下来有意不与他接触的眼,走到床畔坐下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回到我身边吧,Jessica,即使只是暂时的,即使我可能不会陪你太久,但我保证,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一定回复到那个,你曾经喜欢过的贺峰,好吗?”   以前那个她喜欢过的贺峰,那个深沉睿智又充满了幽默体贴的绅士风度的贺峰,   雅思的手在他的手掌里,她挣不动,她不去看他,只是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先把你的手术做完吗?”   “我怕你会趁我还没有醒来就走了,”贺峰坦然地说出自己的隐忧。   “今天我在医院答应过你了,你在苏醒后能看到我。”   “……我怕你只是为了让我去做手术,随口答应了我。”   雅思抬起头来看着他,贺峰的眼睛深如潭水,那眸光里有着对她的感情,也有忧虑与不安,他的这种不安是源自于她吗?但贺峰什么时候开始,会对她有这样的不安了?   “你什么时候怕那么多事了?”   贺峰微微笑着,扯动嘴角,他说:“这些不是我最怕的。”   雅思疑惑,“你最怕什么?”   “怕你跟我说再见,”贺峰的声音淡淡地充满了自嘲,他说,“也怕你不说一声就离开我,Jessica,你知道我有多少次看着你背对着我离开,我却只能一直看着你,看到你在眼前消失吗?”   这话透着深沉的忧郁,与无限的凄凉,贺峰似乎不是一个成功的香港富豪,而是个再孤单不过的男人,再寂寞不过的老人。   雅思感觉到泪水涌到眼里,这让她不得不再次垂下头。   “我是真的老了,Jessica,”他深深叹息着那流去的似水年华,也让她泛起一阵鼻酸,他安安静静地说,“我曾经拥有的一切慢慢地离我而去了,包括你,我曾经以为你不会,我又想错了。每次看着你从我面前走掉,走得无影无踪,我就觉得,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让你带走了……”   贺峰的声音中竟有了哽咽:“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习惯不对人说自己的软弱,但我想,如果我再不说,恐怕你再也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雅思控制不住快要崩溃的眼泪,她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眼泪落到那深色的西装上,“不要再说下去了,Martin。”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你们希望就这样收尾吗?我也可以同意哦。   然后忽然想到些其他的。   这文前半段激进,我一定不说在最开始,是想随便写几笔排遣下看剧的心情(太虐了真是),迅速收尾,走短小精悍风。发上后觉得只是几章好像太短,才重新理了脉络与结构,写成这样一个故事。   不喜欢为虐而虐,所以不大能看到寻常文里那些故意耍坏的配角,与无端发生的狗血误会(失忆算狗血)。   以及,这文主写男女主爱情心理发展,没有引入商战等(有那功夫写其他人不如睡觉。。。),所以成不了浩荡长篇,只是个爱情小品。   呃,这些话应该放在全文完结后再写的,好在也快了。二十五章,写完了,正在修,看看要否再删掉些。   说完了。   周末愉快诸位。   ☆、手术与女人   贺峰的心脏手术开始了,雅思静静地守候在手术室的门前,这时,贺哲男跟二姐雅瞳也过来了,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除了静候手术的发展外,没有其他什么适合在这时候说了。   手术快到结束的时候,雅思看到手术室外又新到了一个脸生的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浅色的长款西装,背着一个小包,气质知性优雅,是她不相识的。   雅思的眼光瞥过二姐,雅瞳明白她的意思,但她也不认识,便轻轻地摇了下头。   这些自然在贺哲男的眼里,他便站起来为几个互不相识的女人做介绍,“Jessica,这位是Grace Lee,她是爹地的心理医生,”又对李小姐介绍说,“这是两位康小姐,康雅瞳,康雅思。”   雅思跟雅瞳都对着这李小姐点点头,李小姐也看她们姐妹俩,笑得颇为优雅,她说:“两位康小姐都是美人,让人羡慕。”   她的眼光在雅思脸上多留意了会,雅思接受着她的注目,既然她是贺峰的主治心理医生,那她在对方那里估计不会陌生。   果然李小姐笑笑对她说:“康小姐,Martin经常提到你的。”   手术室的门忽然间被推开了,穿着淡蓝手术消毒服的林医生走了出来,还没有等他们过来问话,他已经笑着说:“各位,贺先生的手术非常成功,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醒过来了。”   “谢谢你啊,林医生,”贺哲男第一个走过去,笑容满面地,“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救人是我的天职,”林医生笑着说。   雅思也快步走到林医生身边,眼里充满感激,还有对贺峰手术成功的无限感恩,林医生看着她,笑笑说:“康小姐,你可不要忘记你答应过贺先生什么。”   雅思当然是记得的,但她没想到林医生会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微有脸红,只是笑说:“不会的。”   等到林医生走开,贺哲男一路送他过去,雅瞳就悄悄地凑过来问雅思:“小妹,你答应Martin什么了?是跟他复婚吗?”   “不是,”雅思否认,“一件小事而已。”   “真的吗?”雅瞳明显不信的表情,“小事林医生怎么会特意拿出来说啊。”   雅思忽然间发现这个二姐除了天真单纯外还相当八卦,一双美丽的眸子充满了好奇,她只好说了实话:“好了,他说他想要醒来后第一时间看到我。”   这话在外人面前说出来果然有些肉麻,雅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位李小姐也掩了口,雅思更是尴尬了。   “还说你们不会复婚,”雅瞳笑着抱她的肩,说,“看来很有眉目啦。”   雅思在二姐的调戏下只好笑笑,但这个问题她一时没有太确定的答案,那天她接受了贺峰的道歉,算是与他正式和好了,他们把那些事说开,就好像恢复到互相没有芥蒂的时候。   两个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贺峰将手抱在她的腰上,他一反往日的强硬,在她耳畔诉说了很多别后的挂念,雅思是感动而且心绪起伏的,她默默地想,可能这个男人是真的在爱她了。   比他曾经表现的要真实地爱她了。   但是不是重新跟他一起?同一条路她栽过跟头,再往前进,是否能真的平顺。   估摸到贺峰大概会在晚上醒来,雅思干脆在医院的餐厅里随意吃了些东西,她现在比以前随意得多,这是在外面飘荡已久落下的痕迹,人总会根据走过的路不停地矫正着自己。   “康小姐,”忽然有个人唤了她一声,雅思抬头,看见是那位心理专家李小姐。   “介意我坐在这里吗?”她的笑容很优雅亲切,雅思只能笑着点头。   雅思觉得这个女人有话要对她说,从刚才她看自己的眼光里,她就感觉到了,李小姐坐下后叫了一杯水,然后她微笑着说:“我做Martin的心理医生一年,这期间,他提过康小姐三十次还多,所以我对康小姐不陌生。”   这开门见山的说话一下子把两个陌生人的距离拉近了,果然是个口才不错的女人。   “李小姐是来看Martin的吗?”她问她。   “我听Terrance说,他要接受心脏手术,其实之前我们劝过他好几次,只是没有康小姐说一次有用。”   “动手术对他有好处,”雅思简单地说。   李小姐看着她,雅思觉得她的年纪要比自己小几岁,容貌虽算不上顶漂亮,但也娟丽有气质,她停了一会又说:“康小姐应该回到Martin身边了吧?我看报纸上写着说,你们打算举办盛大的婚礼?”   雅思也看过那些八卦报纸,但看了几眼就扔过去了,那些媒体没怎么善待过她,若不是有贺峰撑着,写她的内容估计更要不好看。   “李小姐今天来找我,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这个女人想要说些什么,雅思不想再跟她绕圈子,她不信对方特意走到对面坐下,只是为了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她没有既得利益给这个女人,如果想要攀附贺峰,她是他的心理医生,近水楼台。   李小姐听她这么说只是笑着说:“一直没有见过康小姐,听Martin说的多了,有些好奇,没什么事。”   雅思也笑一笑说:“Martin经常说我什么?”   “嗯,说康小姐非常漂亮,喜欢收集高跟鞋,是标准的美人,也说了……后来你们经常争吵,说你对他的不理解,”李小姐娓娓而谈,“他说可能是你跟他相差得多,又有自己的追求,这也是难免的。”   雅思想着贺峰对她以及他们之间的评论,又时不时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想,李小姐特意来找我,不应该只是为了夸我漂亮,以及说我跟Martin的感情吧?”   “确实还是有几句话的,”李小姐略作沉吟,“Martin在手术前又来找过我一次,他说你要他完全放弃天堃,从此退休不问天堃的事,他很烦恼,他说天堃是他一力撑起,现在身体不好,力有不及,但做完手术恢复健康后,完全有能力继续做事,退休的事,过几年再考虑会更顺心意。”   雅思秀眉微蹙,李小姐并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康小姐,我想如果你再想跟Martin继续在一起,最好还要做沟通,这些双方意见不同的事如果不捋顺,对他的身体不好,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不想再看到他忧郁下去。”   雅思沉吟,她问她:“那如果我们实在捋不顺呢?”   “那,Martin可能还是会顺从康小姐的吧,只是这样不但对他的身体无益,对你们的感情也不好,所以,我建议康小姐要三思,再三思。”   李小姐说完了这些话,提了她的贝壳包飘然去了。   雅思端坐在餐厅桌前,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想着她说的那些话,忽然间扯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贺峰醒得比她想象的要早多了,她刚吃完晚饭,便收到消息说他已醒过来了,刚才转入到VIP病房,她便迅速地赶过去,果然看见他躺在配备完全的高级病床上。   她走进去的时候,林医生正站在病床前跟他说话,一面快速地摘写着医学记录,见她过来对她笑笑,然后对贺峰抛了一个眼光,笑着说:“你等的人来了,我就不打扰了,”他很贴心地带了护士离开,顺手还关上门。   雅思慢慢地走到他的床前,就见到贺峰的脸色转好了不少,她问他:“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我感觉很好,你放心,”贺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雅思便与他的手相握。   “好好睡着吧,”她带了微笑的柔情,说,“晚上我在这里陪你。”   “那你是打算加床,还是睡我身边?”他的声音还是非常虚弱,但因为心情好,竟然可以跟她说几句玩笑话了。   雅思笑笑说:“我坐着,你醒的时候我陪你说话,要是睡着了,我就看着你睡。”   贺峰微微皱眉,说:“你这是看护小孩子吧?”   这话让雅思噗嗤一声笑,刚才被李小姐弄乱的心情恢复不少,她笑着打趣说:“你现在知道自己的表现像个小孩子啦?”   “好吧,”贺峰虚弱地又微笑着,他说:“你高兴就好,只要你肯看护我,我当回小孩子又怎么样呢。”   雅思粲然,贺峰一直看着她,眼光执着热烈,雅思原本与他对视,后来倒不自在起来,又没办法说你不要这样看我。她轻轻地拍他的手,将之塞到被子里去。   贺峰自然不肯,又将她的手拉过来,这次干脆一并拉进了被子里。   “这样我会不舒服的,”雅思笑着皱眉。   “就让我握一会儿,好不好?”贺峰坚持又带着恳求。   雅思顺从了他,他是病人,又带着这样的柔情,有什么理由能不顺从?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互相握着手,贺峰好似对这样的情境非常满足,一直都笑微微的,雅思忽然想到白天的事,只问他:“李小姐今天也来看过你,你知道吗?”   “哪个李小姐?”贺峰一时反应不过来。   “就是那个很关心你的,心理专家李小姐,”雅思并不喜欢这个女人。   人跟人之间的感觉是很奇怪的,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相识便觉气场不对,同是女性,前者如Julia,后者就是这位李小姐了。   “Grace?她来看过我么?”贺峰想起了那个女心理医生。   “来过了,”雅思微微笑一笑,看着贺峰说,“李小姐挺漂亮,也年轻,看起来也关心你,挺不错,是不是?”   贺峰看着她微皱眉,确定她的话里没有小刺戟,才小心翼翼地笑,说:“她漂亮?我没觉得,跟你比差太远了,”他这话让她忍不住笑得更灿烂,“而且,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只是主雇关系罢了。”   “但她说的话还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这次贺峰点了下头,他淡淡一笑,说:“她是个心理医生,说话有理有据,随便聊几句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我要说,难得一章没有虐的。。。。。。其实这文真的虐的么?我对自己的属性定位是亲妈的。   还有,每章想个小标题挺烦人,我的文档里每一章的其实是“(一),(二)”等。   ☆、乃思进与退   在贺峰入院手术,到他慢慢地身体恢复起来的这段时间里,雅思一直逗留在香港,她曾经对Liam说只会去半个月,最多一个月,但是直到第二个月过去了,她依然在地球的这一边。   “如果不是知道你还有挂念,我真担心你不回来了,”Liam在电话那边说。   他听起来有着笑的声音,雅思也笑了,跟Liam在一起的感觉是没有压力与负担,那是新生后的那种感觉,因为他出现在后来,与她的过往全然无关。   “还有点事,”雅思这么说,“再过一阵吧。”   “那你回来了,还会走吗?”他问她。   雅思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问她,会不会重新回香港生活,“我暂时,”她犹豫了会,“等我回去再告诉你吧。”   “好,”Liam没有继续追问,他不动声色地问了另一个,“你跟他,好吗?”   在以前,雅思从来不会在意在他问什么,因为只将他当作一个比较好的朋友,现在固然还是好朋友,但他求婚了,总是将原来的关系染了些暧昧色彩。   “还好,他的身体不好,我得多照顾他。”   “Jessica,”Liam好似犹豫了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他们的约定?她跟他有约定?但雅思马上想到他说的是在候机大厅里他的示爱与求婚,她微微抚额,“我记得,这个,也等我回去吧。”   雅思终于收了线,盯着手机陷入沉默,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时看见贺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坐着轮椅,凝视着她。   现在贺峰差不多每天都在她身边,他离不开她,做什么都要她陪他,但有时他会故意让助手推着他去转一圈,就比如刚才看到她接起电话。   他是要表示他不会再如以前那样强制地约束她吧。   雅思对着他笑笑,贺峰也对着她笑笑,他挥手让助理退下去,“刚才是一个在奥斯陆的朋友,”她对他解释。   “Nilsen?”他非常聪明地说出这个名字,雅思叹服。   今天的阳光不错,雅思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娓娓地对贺峰讲述了离开香港后,在奥斯陆的生活,她告诉他去巴黎看过薰衣草,又到伦敦看了鸽子,最后折去奥斯陆。   她也对他说,关于Liam,与已过世的Julia的友情。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全部,有些事她不会说,或者暂时不想他知道,比如Liam对她的求婚。她说得平平淡淡,是喝着咖啡随意聊聊的,朋友间的闲事。   “他爱着你,”贺峰在听完她的故事后,只简单地说出这四个字。   雅思顿时心下一慌,下意识地说:“不,他爱Julia。”   “可能以前是,但他现在爱你,”贺峰说得非常肯定,他看着雅思,笑笑说,“我想你也是知道的。”   雅思自然知道他说的可能正确,毕竟Liam 求婚了,她微微抿了下嘴唇。   “你显然正在考虑怎样拒绝他,但又想保持与他的友情。”   他再次说中了她的心事,如果说在回到香港前,雅思想过Liam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他有挪威的国籍,对将来的安定生活有好处,而且他性情温和,待人亲切,两人相处起来愉快。   但回到香港后,见到贺峰,这些心思暂时又被搁置,贺峰的感情与执着使得这些显得微不足道,当然,雅思不能否认的是,即使微不足道,也还是有些微的存在。   “我回香港前,他向我求婚了,”她很坦率地告诉了他。   贺峰的眉头略皱,他看着她,只是问:“你怎么说?”   雅思没有回答过Liam,现在她看着贺峰,浅浅一笑却说:“我说我要考虑。”   她看到贺峰的眉头愈加紧了,眼光也沉了不少,锐利的目光不似病中,似要从她的神色中琢磨出她真实的想法。   雅思对他这样的眼光向来觉得紧张与压迫,一般采取回避过去,今天不知为何竟可以坦然面对了,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她想,可能是今天下午的阳光太好,阳光给了她能平等直面的勇气。   贺峰的眼光从锐利慢慢地敛住,他垂下眼,眉宇间染上一丝忧郁,再抬起来时变得温和,又有着对她的无能为力,他说:“Jessica,医生说,我至少三个月都不能受到刺激。”   雅思瞅着他微笑,倾过身,将披在他肩上的外套稍拉拢,虽然阳光很好,也禁不得微凉的风一阵阵吹,贺峰看着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回去吧,”她对他说。   “再坐一会儿。”   这时她看见贺峰的那个心理医生从住院大楼那边走过来了,“你的朋友来了。”   贺峰转过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不是我让她来的。”   “我去叫你的助理过来,然后到医生那儿拿你的检查报告,”雅思要走开,贺峰并不放开,只说:“你坐着,我们过会一起去。”   李小姐在他们这里待了二十分钟,可能因为贺峰的态度礼貌中带着疏离,雅思又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手机,她很快就离开了。   雅思想贺峰只通过她的神情便判断出Liam对她的感觉,她没有这样能干,但李小姐毕竟是在她的面前,她的言谈举止足以让雅思觉得,这个女人对贺峰有好感。   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感觉,雅思曾经熟悉而且擅长,她一面玩着手机,一面带着笑,不插入他们中的任何一句交谈。   贺峰瞥过她几眼,雅思知道,他对她说:“这是哲男给我安排的心理医生,之前跟她聊过几次。”   “你不用解释,”她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介意。”   雅思不介意李小姐的存在,贺峰没有感觉到欢喜,这次回来后的雅思显得比以前豁达了,豁达到让他觉得似乎她已放开怀抱。   这样雅思自然迷人,但如果她连与他的爱情也放开了,贺峰觉得这不是件好事。   她应该吃醋的,对他身边出现的任一个女人都吃醋,就像以前为了Melissa,虽然那时候她屡屡吃醋耍小性子让他觉得无理取闹,但女人本就该为爱情吃醋,不吃醋的女人,岂非说明她的不爱?   难道她真的移情,爱上了那个外国男人?她在接完电话后那迷惑的表情,不只是在考虑怎样拒绝那个男人?她真的移情了,所以对他的主动要求一直不给出正面答复?   贺峰心里搁着这些问题,一连几天,他都在犹豫要不要再问她,一方面他想要问,免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被吊着,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她给的不是他要的答复。   如果她说了不,他要怎么办?他是不是可以凭自己的自私与无所顾忌的态度,强迫她留在身边?即使他做得到留下她,一味的勉强会不会使她没有笑脸,使自己没有体面?   雅思保持着明媚动人的风姿,她真的能心甘情愿地陪伴像他这样一个,年华老去又孤僻寂寞的老人?   贺峰心绪纷乱,又是茫然无所适从,一念间他竟想到那几年他心绪发病期间,对她产生过的那种种疑虑与猜忌,与后来爆发出来的怒气,不行,不能再去想那些,那些都随着岁月匆促,早早地过去了。   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气,恢复到平静的状态,雅思已非当年,她有更多独立的想法,她应该很难再真正受制于他,他也不想再以外力去勉强她,控制她,时至今日,他已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与体能,可以做得到这些了。   雅思已长成挺拔青绿的树,如果她要过离开他的生活,他没有不成全的理由,   “你都坐很久了,医生说你不可以在外面坐超过四个小时的,对身体不好。”   雅思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她带着点埋怨,贺峰便转过身来,她端着一杯白水,温热地放到他的手上,推了他的轮椅回到病房。   “只是在阳台坐一会,”他为自己辩解。   “可你坐很久了,难道是看星星?”雅思半取笑地。   贺峰一笑,喝着她端来的热水,雅思将一瓶药倒出几颗放到他的手上,他都吃下去,她低头看另一盒药的配方,“我给你换了种药,中成药对身体更好,”她说。   “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了,”他微笑说。   雅思莞尔一笑,看着他慢慢地将热水喝下,便将药拿开,扶他到床上躺好又盖上薄被,贺峰一直看着她,“Jessica,你今晚可以不陪我,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自他生病入院以来,她一直在医院相陪,晚上便在这里加床,虽然说VIP病房一应俱全,但只要他一动她便会醒过来问他需要什么,这样侍候病人的辛苦,雅思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不用,我回去也没事做,”她说。   “至少可以睡个好觉,不用经常起夜,”他对她说。   雅思看着他笑说:“你是病人,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这不是说好的吗?”   “Jessica,”他凝视着她,手指慢慢地抚过她乌黑的鬓发,漂亮立体的面颊,她虽然更瘦,但美艳依旧,“你看起来还这么年轻,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应该不错吧?”   “还好吧,”她笑笑说,“总算有个寄托。”   寄托?贺峰虽也在微笑,心里的某个地方已有了些灰色,他沉默了会,说:“我之前一直问你是不是肯留下来,你都没有正面答我。我想,你是不情愿的,对么?”   他忽然将话题拐回这几个月来他们一直纠结的这上面来,雅思怔住。   “我今天在想,你留在我身边我当然幸福,但你不在,我也未必一定凄凉,我有儿子,有足够我过余生的财富,有没有爱情或者婚姻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可以去奥斯陆看你,我们,也可以做一对投契的朋友。你觉得呢?”   他没有听到雅思的反应,余光中,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在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有与你年龄相仿的爱着你的男人,他能更好地照顾你,不是你去照顾他,你不必为他费心,可以更好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   贺峰把这些话一句一句地说完,半是试探,半是真诚,但从开始说前,他已选择不去看她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峰终于听到雅思说话,她在问他:“你真这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或者三章,这样说是因为,对于二十五章的是否多余,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欢迎留言。。。也快没机会了不是?   吃饭去了。   ☆、原本不般配   贺峰是后来才知道雅思搭了飞机飞回奥斯陆,但他在她某一日便没有再来医院看他后,心里已有了隐隐约约的感觉。   雅思在香港逗留时,是每天都会过来照料他的,后来她没有再来,取代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医院里的年轻护士。她很殷勤也很惶恐地对他说,她是康小姐请的看护,来好好照料贺先生的身体。   贺峰什么也没有说,他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心里知道,雅思大概是走了。   再后来,雅瞳就跑到医院来了,她说了雅思离开的消息,看见他的脸色不大好看,非常不忍,但她只是做一个传信人,也没有什么办法,她不能阻止雅思,她的这个妹妹从来我行我素。   “小妹她说,这次她悄悄地走,这样你可以不用看她的背影了,”雅瞳终于把最后一句话也说完了。   贺哲男看着父亲重新陷入到郁郁不欢的场景中,愤慨之色顿起,他说:“康雅思这个女人,实在是无情无义,就算她要走,也不用在爹地你还没有好以前走掉了吧?”   “你不要这样说小妹啦,”雅瞳还是护着自家妹妹,微蹙秀眉,对贺哲男说,“她也是不开心的。”   “她不开心?她不开心就留下来啊,以前是想尽一切办法要留在贺家,现在好了,我们求她留下,她倒不肯了,这卖的什么药?她明明知道爹地你需要她的照顾,还这么干脆地拍拍屁股就……”   “你住嘴,Terrance,”一直沉默着的贺峰忽然开口,他的声音沉而抑郁。   “爹地!”贺哲男很难罢休。   “是我让Jessica走的,我早跟她离婚了,她没必要还像看护一样照顾着我,”贺峰冷淡地说,又看儿子,“你以后不许再指责Jessica,她没有什么对不起你。”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执拗,贺哲男感觉到无可奈何,“你又何必嘴硬呢,爹地,我看得出来,你还是爱康雅思,她对你,也不算完全没感情,以前我那么反对你们,你们都能悄悄结了婚,现在没外在压力了,你们倒要折腾了?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吗?”   “Terrance,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爹地?!”雅瞳不满意地瞪着哲男。   对雅瞳的指责,贺哲男从来没有什么办法,但又实在不明白这其中纷繁复杂的事,他愤愤又郁闷地转过身去。   “就是因为我老了,才不能再拖住她,”贺峰吸了口气,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行了,你们都走吧,我要去休息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在没有想到雅思的时候,贺峰觉得可以好好地过,他慢慢减少了去天堃的光景,一点点卸下责任,正式让哲男上位做集团主席,自己退居二线。   白天他坐在花园里晒晒太阳,看几本年轻时未必有空看的书,再去画廊里转转,坐以前经常坐的位,喝咖啡,翻杂志,看着其他人来来去去,倒也撑得过去。   最难捱的是晚上,偌大的一层别墅里就只有几个佣人,哲男即使在,不过是多了一个,何况他有他的生活。   以前他有工作寄托,现在便是全身心的寂寞,与黑夜一起沉沉陷入无边境地。   每晚入睡都不容易,而这其中的原因一半因为雅思,想到以前的她,现在的她,以后的她,思绪浮躁,不能平静。   那天他说完了那些半真半假的话,雅思只问他是不是真这么想,他没有回答,然后雅思又坐了一会,就走了。   贺峰看着手机里最近拨的那个号码,即使当着她的面,当着哲男的面把话得体面,心里还是没那么容易放下。   他终于拨通了电话,在嘟嘟一串声响中,有人接起电话来了。   电话那边传来的不是雅思的声音,先是一通嘈杂的音乐,各种乐器交叉在一起,小小的说话声,好像还有小孩子格格格的笑声,然后一个男人接了电话:“Hello。”   他的脑里窜出来的是那个姓Nilsen的男人,向雅思求婚的男人,难道他们结婚了?他们在一起了?“你是谁?”他并不客气。   那个男人说:“你找Jessica?我是他的好朋友,她现在在忙呢,你要不要一会再打过来?”   贺峰不发一言将电话挂下,坐在书桌前双手抱胸,动也不动地坐着,他没有也不想再打电话过去,除非她主动打过来。她会不会打过来?他盯着电话。   那电话大概有半小时才响起来,贺峰赌气似地盯着号码不停地闪着,直到电话快要结束了,才接起来。   “Martin?你打电话来了吗?不好意思我在招待客人。”   “刚才那个人是谁?”贺峰的声音依然冷。   “Liam 吧,他经常会过来帮我的忙。”   “……那是谁?”   雅思顿了顿才说:“就是我跟你提过的,Liam Nilsen。”   贺峰沉默着,心头的烦闷感使得他更压抑了,他问:“你跟他住一起了?”   雅思在那头静了一会,贺峰心头更紧,终于他听到她说:“没有。”   瞬间便是一块石头落了地,贺峰犹豫了下:“你答应他的求婚了?”   “……没有。”   “那他怎么随便就能帮你接手机了?”贺峰想到那个男人随意又亲密的口吻,心里还是不忿。   “这是我的事,贺先生,”这次雅思很冷淡地,“如果你没有事我要挂电话了,今天我家有个Party,好几个朋友都在我这儿玩。我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答你这些无聊的问题,对不起。”   她好像要马上挂电话了,贺峰急忙说:“先别挂,Jessica,我,只是关心你。”   “关心?哦,关心我什么时候跟Liam结婚,我有过两次婚姻了,贺先生,两次都失败,两次都被男人抛弃,第三次我是不是要慎重些呢?再说了,我又不一定要结婚,不结婚会有更多选择,对吧?”   这时候贺峰忽然又听到几个说着英语的年轻男声,他们在唤Jessica,快过来玩吧,又听到雅思用英语说你们先玩,贺峰的眉头更紧了,他不由自主地按住了桌角。   “还有别的男人追你?”他问她。   “是又怎样,你在意么?”雅思的声音淡淡的,“你不是说要跟我做最投契的朋友吗?那你现在就是我最好的异性朋友了。不对,还不是你,阿禾才是,再不行还有Liam呢。”   贺峰知道她这是有意刺激,他根本无法不受刺激,他的眉头已成川字。   “Jessica!”贺峰深深地吸了口气,竟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我说的不对?我记得你最好的异性朋友也不是我。”   雅思确实舌尖嘴利,贺峰想起在认识她的初期,她便是个极聪明有灵气的女子,只是那时候她会在他面前扮乖巧,现在她不需要扮了,便这般咄咄逼人。   或许是顾虑到他才康复的身体,雅思终于不再说下去了。   贺峰又叹了口气,他终于说:“你明知道我在意的,又何必要这么说?再刺激到我住院,还不是要你来照顾?”   雅思没有说话,听筒里她的声音细细微微,只是呼吸。   “Jessica,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年纪,如果我不是身体这么差,我是绝不会允许你身边有其他男人的。可是,我现在这样,如果你还跟我在一起……”   他这样低低地说着,电话那边一片静默,他听不到雅思的声音。   “Jessica?”他有些忧虑起来。   一声低低的压抑着的抽泣钻入了他的耳膜,贺峰蓦然发现她竟然是在哭了。   她哭了。   贺峰虽然看不到她哭泣流眼泪的画面,但那一点抽泣着的声响也足够了,一股极强烈的酸涩从喉腔中窜上来,不觉鼻子酸起来,眼眶也有了湿意。   “你是个残忍又反复无常的男人,贺峰,”他终于又听到雅思说话。   雅思声音半哑,她似在极力控制,但她已不再抽泣,“你知道我爱你,所以你要替我做主一切的事,你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低声下气求我,你不想了,就想尽一切办法赶我离开,以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贺峰,你心计那么深,手段那么厉害,想做什么就是什么,我怎么跟你斗啊。”   贺峰没想到她对他竟是这般思想,这让他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到口齿,叹一口气,说:“Jessica,我时日无多了......”   “你时日多不多,是你的事,我还要不要你,是我的事。”   “你觉得没有多少时间能陪我,那你有没有想,也许我的寿命不如你,也许你比医生说的活得长,是不是到那时你要跟我说,Jessica,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来陪你?对不起,贺峰,那时候我不会再要你了!”   “还有,如果你真要结束我们的感情,就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一会风,一会雨,玩这样的欲擒故纵,很有意思吗?!”   贺峰无言以对,只有刚手术过后的心脏又在隐隐作痛。   雅思扔下这句话,电话里也只有她长长呼吸的声响,很快,嘟嘟嘟嘟的声音从遥远的欧洲传过来,她又把电话给挂断了。   雅思虽然又一次挂了他的电话,但贺峰知道,她其实给了他选择的权力。这个女人,是爱着他的。   贺峰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犹豫着,思考着,纠结着。   如果他足够自私,可以马上搭飞机跑去奥斯陆求婚,以雅思现在的态度,她是愿意接受他,跟他在一起的。   换了以前的他,那个情绪敏感占有欲强烈不得目的不会罢休的他,死也要把她捆在身边的他,做的选择一定是这个。   但康雅思不是以前的康雅思,贺峰又还是那时的贺峰吗?他走出了心理情绪疾病的雷区,可以更有勇气地直面自己的缺陷,难道还能以以前的态度来对待雅思?   即使他能恢复到最初的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使雅思觉得欢喜,时光匆促,又可以欢喜多久?他的寿命被判了只有七八年,到时候又将这欢喜生生地从她身上抽去,使她更寂寥么?   这原是一场不对等的恋情,时光横截在他们面前,原本就不般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说写到一半让我想起基斯洛夫斯基的红,当然,也不大一样。   生活中的爱情过多无奈,小说中便放有情人一马吧。我总是这样不忍心。   ☆、长情似旧时   贺峰从自家别墅出门的时候,天色正早,一行白色的鸟雀在房顶哗啦啦地掠过,便向西飞去,划下一道长长的影迹。   他从香港坐自己的私人飞机,计划从香港飞伦敦再到奥斯陆,雅思没有告诉他,她的具体地址,他微微苦笑,她大概以为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想查,总是可以查到的。   贺峰在伦敦酒店落脚的第二天,传真机收到雅思的地址,哲男也打来电话,他说:“爹地,你去伦敦了吗,怎么之前没有跟我说?”   “Terrance,”贺峰决定跟儿子说明,“我去找Jessica,天堃以后的事,要靠你自己决定了。”   贺哲男似乎愣了,电话里他忽然没有声音,贺峰也不急,安静地等待着,果然哲男又说话了,有着笑音,他说:“Oh!干得好,爹地,我支持你!”   “谢谢,”贺峰听到儿子的赞同与支持,油然感觉到一丝暖意。   “爹地,你追回Jessica以后还是回香港,公事上我如果有不明白的,还是要问你啊,”贺哲男又紧跟一句。   “Terrance,我相信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很聪明,只要做事再稳些,少冲动,就一定能干得比现在好。”   “好吧,爹地,你好像准备唯老婆之命是从了,”哲男打趣他。   “你不要取笑我,想想怎么挽回Constance吧,”贺峰一句话便将儿子堵回原地。   飞机从伦敦到奥斯陆几个小时就到,贺峰不费多少功夫,便到奥斯陆郊区一个幽静的小镇,沿着长长的街道,便是一层简单的欧式小楼。   这层小楼地基高于路面,台阶往下延长,门是木制,显得精细古雅,贺峰正想走上去敲门,忽然看见前面有个男人走过来了。   “你们?”那个金发的男子打量着他们,问道,“是来找谁的?”   “我找Jessica,她住这儿吗?”贺峰说话彬彬有礼,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个男人,四十左右,欧洲人立体的面部轮廓,眉眼在男人中也算秀雅英俊。   “是的,”那个男人点头,轻车熟路地走上洋楼的台阶,竟拿钥匙开门,走进去就说:“Jessica,Jessica,你有朋友来了。”   贺峰站在门前,一个穿着米白毛衣浅蓝牛仔裤的瘦高苗条的女人出来,自然是雅思,她对那个男人挑了下眉,说了句什么,一转头就看见他了。   两个人远远地站着,看着,雅思怔怔地,神色中有一掠而过的欢喜,贺峰也有着别后的思恋,好一会儿,他听到她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Martin!”   Liam Nilsen很快从这层小楼告辞了,他在对这个男人的几次打量中,已推测出这人的身份,以及在雅思心里的地位。   贺峰在楼下客厅坐下,喝她端上来的温水,她说她这里的饮料只有咖啡,他的身体不适合,还是白开水健康。   两个人对坐着一时都没有说话,但贺峰看得出来,雅思对他的造访是心里欢喜的。   “坐了很久的飞机吧?”好一会儿,雅思才这么问他。   贺峰点了下头,又马上摇头,他说:“我在伦敦休息了一晚上,不知道你的住址,就托人打听了下,”他凝视着她,“我不累,你放心。”   贺峰的眼光安静又热烈,雅思沉默地坐着,贺峰知道她在等他说明来意,犹豫了会,说:“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谈谈,关于不同女人我的不同看法。”   贺峰的开场白如此,对雅思来说出乎意表之外,她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辈子,女人不多,严格意义上说,就只有你跟哲男的妈妈,哲男的妈妈我很愧疚,那时我忙于工作,根本顾不上她。至于,你一直介意着的Melissa,她只是谈的来的朋友,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至于其他浮光掠影过去的,最多是擦个肩,如果不是有意提起,我根本想不起来,也根本不在意那些人。”   雅思静静地看着他,她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介意Melissa,是因为她在你心里的位置很特别,她能影响你,跟你共同拥有一些东西,我却做不到。”   “我跟Melissa有三十几年的交情,我认识她的时候,你都未必出生,”贺峰叹气,“人不能修正自己的过去,也不能一笔抹去记忆,就像我无法取代泰禾跟你青梅竹马,取代他陪你吃雪糕,你哭的时候为你变魔术,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雅思知道他说的没有错,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擅长说服人。   “Melissa是我的好朋友,我也承认她最后离开我我很难过,但是,Jessica,我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不会很在意她的情绪,我甚至,不会对她怀有曾经对你的猜疑与嫉恨。”   雅思问他,“你为什么要忽然跟我说这些?”   “那天你跟我说,我最好的异性朋友不是你,我承认不是你,因为在我心里,你是我爱的女人,我会为了你哭难过,为你的生气紧张,为你的威胁无所适从,因此,明知道继续跟你在一起,可能会成为你的累赘,还是马不停蹄地来了。”   贺峰那双曾深不可测的眼眸,如今泛出爱的深沉,那里面的她光彩耀目,“Jessica,你还愿不愿意接受一个自私的老男人,嫁给他,做他唯一的私人看护?”   雅思美丽的眼眸里霎时浮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晶莹美丽。   贺峰看得清楚,他觉得心一下子松弛下来,充实着饱满健康的感觉,他又笑着对她说:“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我来时接到林医生的电话,他告诉我说,如果我的身体心情都保持得好,可能还有十几年呢。”   雅思不由自主地笑,偏偏还说:“你不是说,你没有我也能过得好,让我去找个能照顾我的男人?”   “事实上我又错了,因为我过得不好,你也没有找别的男人。”   雅思的眼泪滑落下来,贺峰拿出手帕,雅思按住他的手,她在流泪的同时又在微笑,她问:“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吗?”   “只要你愿意,”他坐到她的身边,笑着替她拭泪。   “我,暂时不想回香港。”   “我来时把天堃交给Terrance了。”   雅思眨眼,说:“上次李小姐说,你很想继续在天堃做下去……”   贺峰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他先是皱眉又笑,说:“你不会信她的话吧?”   “当然……不信,”她恢复几分往日的俏皮,她不信那个女人的话,那时候她虽然说得闲雅,但句句有挑拨之意。   贺峰看着她,泛起温柔的笑意,正想把她揽入怀里,她却推开他,带几分神秘,对他说:“我想,是时候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了。”   雅思微笑着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安静,然后她离开他,悄没声息地上楼去了。   贺峰不安地在她的客厅里坐着,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来时想过许多,但现在发现原来还有不了解她的地方。   她的脚步声轻轻慢慢地下楼,转过楼梯向他走来,怀里竟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乌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长睫毛下眼眸乌溜溜的清澈好看。   “Jessica?”纵然贺峰机敏,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了。   “她是Qearl,”雅思微笑着对他介绍。   “Qearl?”贺峰怔怔地看那个小女孩,这个名字他看到过,在他调查Nilsen的时候,资料里曾记录他的女儿叫做这个名字。   这个小女孩长得很似雅思,有漂亮的眼眸,精巧的口鼻,肌肤白皙,不论发色眉眼,都是亚洲人的感觉。一道灵光闪过头脑,贺峰几乎不敢置信,“我的孩子?”   雅思带着一缕微笑,但又有过往的忧郁,她说:“她是你的女儿,当然,我们可以先做个DNA。”   贺峰恨她记仇,但他的注意力为这个小女孩,他的女儿吸引,他再没有想到在这个世间他还能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如果早能知道,就应该天涯海角追到雅思回来。   贺峰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他不得不将泪水隐去,他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到怀里,小孩子温软无骨,虽然她不认识他,却也没有哭,只是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叫爹地,”他轻轻地软软地哄她,“Qearl,叫爹地吧。”   “你太心急了,”雅思笑着说,“第一天就想她叫你爹地,是不是难了点?”   “是我太心急,我太心急,”贺峰喃喃地说着,沧桑的心为这个小女儿彻底温软起来,他看着雅思,雅思也抬起眼来看着他,两个人都想到同样的一个人,那就是他们曾经的儿子。   曾经的伤痛与创痕,一直烙印在心里,无法彻底磨去,本以为时光可以冲淡一切,但原来还能有更好的安排。   “原来你离开我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贺峰又有心疼又有不满。   “那时我想起了你对我的伤害,”雅思淡淡地说,“我在医院查出怀孕,还没来得及欢喜,便想起曾经跟你的是是非非,你说我还会告诉你我怀孕?不,我只是想走开,离你越远越好。”   “我去过你住的地方,还有你家都找过你。”   “我知道以你的手段,肯定就能很快找到我,所以我马上走了,我甚至连告诉我的爹地妈咪,都是飞到伦敦后才打电话。论心机,我怎么能斗得过你呢, Martin,我就只能跟你斗快。”   雅思将那一段往事说得平静又简短,贺峰想到她怀着孕还孤身一人在欧洲大陆四处飘荡,便觉得惊心动魄。   吃完晚饭后,贺峰到楼上哄女儿睡觉,下楼时就看见雅思已洗刷完碗筷,一个人坐在后门,看着路灯下碧绿一片的草坪,他走过去,草坪对面也有一层建筑风格相似的小楼,树影摇晃,景色婆娑。   “应该把对面这层楼也买下来,”贺峰说,“这样Qearl以后能跑来跑去。”   “现在也能跑来跑去,”雅思笑着说,“而且Liam 不会肯的。”   原来是Liam Nilsen的房子,贺峰想住得这么近,怪不得他能经常过来了,顺便接接电话,竟然还掌握着她的钥匙。   “我今天来的时候,看到他用钥匙开这里的门,”贺峰有话直接问。   “是,我经常托他照顾Qearl,”她转过头看他,笑着解释,“我生下Qearl后身体不好,刚开始是由他跟他太太帮我照顾Qearl,他们那时刚死了女儿,我想,这对他们也是种安慰。”   雅思想到曾经历的艰难,生下女儿后的体弱憔悴,以及由着Nilsen夫妇照顾过来的生活,这些是贺峰看不见的,但她不会告诉他了。   就像她曾打远洋电话给林医生,与他更深入地聊贺峰的病情,她也不会告诉他。   “Jessica,”他抚过她虽然美丽但消瘦过以前的面庞,心痛的感觉将他满满裹卷,他低低地说,“我想我应该惩罚你。”   雅思当然知道他不会惩罚她,他眼里的疼惜说明了一切,她莞尔一笑,迎上去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说:“你不会的。”   贺峰确实不会,他也不会舍得,他这一路几许艰辛,经历半个沧海才又得回她的爱情,怎么敢稍有懈怠呢?   只是这小小的一吻却是不够,经年的思念如绵延而上的江海,已蔓延过整个欧亚大陆。 作者有话要说:  从结构与剧情上说,这文到这里就算结束,既精简又完整,不需要二十五章,那是个蛇足。   其他的?求回复咩?也不用,写同人文主要是为了圆自己的心愿,现在我圆了,有始有终,欧耶。   感谢看文的诸位,回复的诸位,版聊过的诸位,相识便是缘,虽然只在蜻蜓点水间。   ☆、尾声   贺峰对女儿的疼爱相当无度,这超出雅思的预计,虽然她想过因为失去迅迅,他的难过不会少于她,现在对这个女儿自然是宠爱,但他现在每天都抱着女儿,从楼上抱到楼下,又从楼下抱到楼上。   每天晚上明明已经睡下,还会经常下去看看女儿睡得怎么样,还要问她,是不是要吃点什么,会不会饿,之类。   Qearl这个可爱的小女儿,虽然对贺峰还不是太熟悉,也让贺峰颇为皱眉地喊过几次Liam的名字,却也慢慢地与他熟起来了。   她会摸他的脸颊,摸他的头发,还会揪着他的衬衣,让他背自己去草坪上玩。   对这些,贺峰当然是求之不得,他现在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尽快地取代另一个男人在女儿心里的地位,他才是她的爹地,还有,让她尽快地接受自己,甜甜地叫他爹地。   “你不要太疼她了,她已经够调皮的啦,”雅思微蹙秀眉,对他说,其实她是担心贺峰的身体会吃不消,这个年纪了,而且心脏手术完成没有太久。   “没事,”贺峰毫不介意,笑着对她说,“调皮点好,这样才可爱嘛。”   雅思有些无可奈何,又觉得贺峰说到调皮时冲她眨眨眼,眼神中别有深意。   “你不会是觉得Qearl像我吧?”她挑挑眉。   “我觉得她要比你可爱,”贺峰哈哈笑了起来,除了因为女儿在怀觉得满心愉快外,雅思还觉得他是在有意逗弄自己,他笑完了,又拍拍她的面颊,说:“她也比我可爱,我想,1+1>2的,对吧?”   雅思忍俊不禁,当然,她不会吃女儿的醋,Qearl是上天对他与她共同的补偿,没有Qearl,他们或许也能走向复合,因为爱情尚在,但总有种缺憾,那是心灵深处曾经因为剧痛而空出的那一块。   现在这一块被弥补了,雅思觉得应该感谢上天,她想迅迅如果在云上看见,应该也会对妹妹露出甜甜微笑的。   “Jessica,最近我觉得自己好闲,”Liam在走回来的路上对雅思说。   这是贺峰从香港飞到奥斯陆的第二个星期日,雅思与Liam一起去给Julia献花,她已过世一年多了,在那片开满花的小镇公墓里静静地安睡着。   他们各自送了一束开得绚烂的玫瑰,从漫长的小路上走回来时,Liam这样对她说。   雅思笑一笑,她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有个男人夺去了我的工作,”Liam笑着看向雅思,他说,“我现在好像连去你家看看Qearl都不容易了呢。”   “Martin他才见到女儿,太兴奋了,也是正常的,”雅思不得不帮贺峰说话。   雅思知道,贺峰对Liam的不欢迎,主要还不是女儿,而在于介意她与Liam的交情,他来到的那天就跟她说了钥匙。只是,介意归介意,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介意泰禾那样了吧?   Liam点点头,他是个温和好脾气的男子,挪威人的幽默与沉稳,因为沉静,还有些诗人的气质。   雅思想这一年多与他的相处,真要多得他的照顾,就像之前,要多得他们夫妇的照顾,否则,她怎么能这么快在异国安然生活?   “你跟Julia都是好人,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雅思有些歉疚。   她的歉疚还在于,她不能允诺他的示爱,虽然她没有明说,但相信Liam已从她的神色与举止中,能够感知到她的态度了。   雅思曾经裙下之臣无数,拒绝过的男人也多,但在她心里不是不知道真感情,与慕名追逐的肤浅男人的区别的。   对真正爱她的男人,雅思始终会有歉疚。就像她不能回报泰禾,她也不能回报给Liam Nilsen。   爱情不是回报,不是施予,如果将之与爱情划上等号,无异于是对爱着她的男性的不尊重。   “怎么说感谢呢,真正的朋友应该互相帮助的,”Liam笑着对她说,他的眼似海水般地蓝,“可能在你看来,让我们照顾Qearl是件麻烦事,但不是那样的。”   雅思瞥他,看到他微笑着又带着一些情意的眼眸,她只得又转过脸去。   “你知道,Jessica,我曾经失去过一个女儿,她也叫Qearl,一样的可爱,一样的迷人,她消失在伦敦的大街上,所以在我心里,你肯让我照顾Qearl,我是非常感激的。我相信,Julia跟我一样。”   他说这句话,雅思是相信的,当年她与他们相遇时,亲眼看到他们为女儿的夭折心碎,后来她生下孩子后体弱,他们愿意替她养一段时间,除了热情善良乐于助人外,应该也寄托着对女儿的哀思。   她默默地想着这些往事,听到他又问她:“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雅思没想到Liam会这样直接问他,她犹豫,虽然她重新接受贺峰,让那一段从来没有过去的感情回到身边,但关于婚姻,没有以前那样渴望了。   “两个人能在一起,结不结婚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她喃喃地说。   “但是,爱情可以而且应该永远和婚姻共存,”Liam说。   雅思觉得这句话耳熟,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可能是哪本书上的?但她向来不爱记这些,于是她笑了笑。   “就像你跟Julia,对吗?”   听到雅思提到病逝的妻子,Liam的蓝眼睛里添了些忧郁,他沉默起来。   雅思知道不应该在他劝慰着自己的时候,反而提起使他难过的事,但如果Liam是爱着她的,对他提Julia,或许有平复的作用。   以曾经的伤痛减淡现在的忧伤,以真正的爱情带走一时的迷恋。   “Julia,她是我灵魂的最后之梦,”Liam轻轻地慢慢地说,“唯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   这时候他们走到离家不远的街道,雅思看见贺峰穿着简单的开衫毛衣,雪白硬领衬衫,站在门前遥遥地看着他们。   书房里,台灯昏黄,雅思在书桌前坐着,她在看她的公司新出的一本面向海外的杂志清样,她是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偶尔也发几篇她擅长的稿子。   现在,这本杂志上就有她写的一篇挪威风土人情的的稿子被登在上面,还配了几张风景摄影,这时候,她感觉到贺峰进来了。   “Jessica,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贺峰进来就直接说。   今天贺峰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哄孩子,雅思从公司回来后,做了饭三个人一起吃了,然后就进书房看这本杂志清样,她眨眨眼,示意贺峰可以说什么事。   贺峰便说:“哲男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取得你姐姐的原谅,又跟她在一起了,说不定马上会结婚。”   二姐又跟贺哲男在一起了?听了这个消息后,雅思微蹙眉,即使她与哲男已不再似往日的针锋相对,她也对这个男人没有太多好感,但如以前那样,因着贺峰的关系,她不会说什么。   “那,你是来跟我商量要送什么礼物给他们吗?”   “不是,”贺峰拉过她的手,“我是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好?”   贺峰刚到奥斯陆的前几天,就跟雅思提起过有关结婚的事,只是太过于宠爱女儿,没有深入地跟她谈,雅思也不急,反正他们一家人现在在一起,什么时候结婚,又有什么要紧?   “这个你定,”雅思笑笑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便又重新拿起草稿看起来。   贺峰微锁眉,他将她的杂志拉下,雅思又抬头看向他,贺峰想了想,问她:“你有没有拒绝Liam Nilsen?”   雅思笑了,她想这才是他今天晚上要问的主要问题吧,他在意她跟Liam的关系, Liam的存在让他感觉到不安。她坦然地说:“我跟他只是朋友,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没看出来,”贺峰闷闷地说。   雅思挑起眉,“你不会因为这想跟我马上结婚吧?”   “不只是他,”贺峰现在吃醋都是吃得很直接,雅思莞尔,他不会是那时候她跟他说,她的选择多所以心里记下了吧?   “你想知道他今天下午对我说什么了吗?”   贺峰不吭声,他冷淡着一张脸,看起来既骄傲又自负,雅思想他心里一定不爽,可能还有像以前那样的猜忌,但幸好,现在他肯说了,这比以前要好,肯说就是愿意疏导,有疏导就不会有很多负面情绪的累积。   雅思发誓,他们再不会重复以前的错误了。   “他说,Julia是他灵魂的最后之梦。”   “Charles D*ickens,”贺峰淡淡地说。   “什么?”雅思不明白他的意思。   贺峰看着她,他倒反而笑起来了,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下颌,宠爱又温柔地说:“好啦,既然你都对我说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介意这些,不过,你也要适当跟他保持距离,答应吗?”   “好吧,”雅思又哪里敢不答应呢。   贺峰看着,微微挑眉,似乎不大满意,说:“怎么我觉得你答应得勉强?”   “那你想要怎样呢,贺先生,”雅思略带挑衅地,“不是还要我对你说情话吧,那可是你的任务。”   贺峰看着她娇蛮俏皮的模样,印象里似乎在很遥远很遥远,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她就有着这样带刺又娇媚的美丽。有生之年,他何幸还能看到她这一面。   岁月虽一去无情,待他到底也算不薄了。   他便重新带着那一抹曾使她迷恋的微笑,深深地凝视她,说:“Jessica,你也是我灵魂的最后之梦。”   雅思心里有湿漉漉的暖意,又化作眼泪慢慢地渗上来,但她想要笑,翘起嘴唇,像个娇俏的小女孩,她说:“贺峰,你抄袭!”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给一个圆满吧,即使多余。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